香波地群島的陽光依舊明媚，亞爾其蔓紅樹的樹脂泡泡依然夢幻，可是在這棵亞爾其蔓紅樹下，空氣卻像是被抽幹了一般，沉重得讓人窒息。
    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像是無聲的歎息。
    雷利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又再度握緊，最終頹然地垂下了手臂。
    那張總是帶著從容笑意的臉上，此刻隻剩下一種無力的灰敗。
    他太了解羅傑了，這個男人一旦做出了決定，就算是把全世界的道理都擺在他麵前，也無法讓他回頭。
    凱爾沒有說話，他隻是仰起頭，將瓶中剩下的朗姆酒一口氣灌了下去，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喉嚨，卻壓不住心頭那股翻江倒海的煩悶。
    他將空酒瓶隨手扔在一旁，發出一聲悶響，像是在發泄，又像是在為什麽東西送行。
    羅傑看著他們兩個的樣子，臉上的笑容反而更盛了。
    他知道自己的決定有多麽任性，也知道這對於最親密的夥伴而言，是何等的殘忍。
    “喂，別擺出這副要死人的表情啊。”羅傑笑著，用手肘捅了捅沉默的雷利，“要死的是我，又不是你們。”
    “這不隻是為了我自己。”羅傑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緩緩開口。
    “我這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們這群跟著我出生入死的混蛋。我死了，‘羅傑海賊團’就成了曆史。但世界政府不會放過你們，海軍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追到天涯海角。”
    “那又如何？”雷利冷哼一聲，“我們什麽時候怕過？”
    “我知道你們不怕。”羅傑笑了，笑聲裏帶著毋庸置疑的信任與驕傲，
    “但我不希望我的落幕成為你們餘生的枷鎖。我希望你們能像普通人一樣，在某個小鎮開個酒吧，找個愛人，或者繼續出海，去看看那些我們沒來得及欣賞的風景，而不是一輩子活在‘前海賊王船員’的陰影裏，東躲西藏。”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擲地有聲。
    “所以，我會用我的命，去跟世界政府做一場最後的交易。”
    “用‘海賊王’哥爾·D·羅傑的頭顱，換取羅傑海賊團所有船員的赦免。從我踏上處刑台的那一刻起，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羅傑海賊團的殘黨，隻有一群獲得了自由的普通人。”
    空氣再次凝固。
    雷利眼中的怒火瞬間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無法言喻的震撼與悲慟。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凱爾喝酒的動作也停了下來，金色的眼眸晦暗難明。
    這個混蛋……這個自私又任性的船長……到了最後，想的依然是他們。
    看著兩人動容的神情，羅傑知道他們已經理解了。
    他臉上的沉重一掃而空，又恢複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樣，仿佛剛才宣布的不是自己的死訊。
    “庫哈哈哈！別哭喪著臉嘛！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他用力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說起來，有件事還沒告訴你們。”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
    “我要當爹了！”
    “什麽？”凱爾和雷利異口同聲，齊刷刷地看向他，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庫哈哈哈！驚訝吧！”羅傑得意地挺起胸膛，“所以啊，你們兩個家夥，以後可就升級了。雷利，你就是孩子的大伯！賈巴那混蛋，算他個三叔！至於你嘛，凱爾……”
    羅傑指著凱爾，咧嘴大笑：“你就是四叔了！怎麽樣，這個輩分還滿意吧？”
    雷利愣了半晌，才露出一絲苦澀又欣慰的笑容，而凱爾則是一臉的鬱悶和嫌棄。
    “四叔？憑什麽我在賈巴那家夥後麵？我才是第三個上船的吧！”
    四叔也太不吉利了吧！JUdy那家夥就是四叔！
    大侄子，四叔我來看你了！
    點頭yeS搖頭nO，奉天靖難gOgOgO！
    “誰讓你年紀最小！”羅傑笑罵道。
    短暫的笑鬧過後，凱爾像是想到了什麽，臉色又沉了下來。
    他盯著羅傑，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
    “那你……準備把露玖嫂子和孩子托付給誰？”
    這是一個無比沉重的話題，海賊王的遺孀與血脈，無論藏到世界哪個角落，都將是世界政府最優先的清除目標。
    雷利也收起了笑容，鄭重地看著羅傑。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羅傑把這個責任交給他，還是交給賈巴，或者他們共同承擔，他都會用生命去守護。（絕對不會喝著酒看直播處刑）
    羅傑撓了撓頭，臉上露出幾分理所當然的苦惱，隨即說出了一個讓空氣再次凝固的名字。
    “哦，這個啊，我已經拜托卡普那家夥了。”
    “……”
    一秒。
    兩秒。
    “哈？！”
    一聲驚叫打破了沉寂。
    凱爾猛地站了起來，一臉的憤懣不平。
    “你把孩子托付給卡普那個滿腦子都是扔炮彈和吃仙貝的笨蛋？！”凱爾氣得在原地踱步，“就算雷利一把年紀了眼神不好，賈巴那家夥腦子裏除了塔塔開就是肌肉，可我呢！我怎麽就不能帶了？！”
    他越說越激動，雙手叉腰，一副“你簡直不可理喻”的表情。
    “你睜大眼睛看看！香克斯和巴基那兩個小鬼當初是誰在帶？被我教導得品格多麽端正，實力多麽出眾！一個未來的大劍豪，一個……一個運氣特別好的家夥！”
    他想了半天，給巴基安了個還算過得去的評價，“我經驗這麽豐富，你憑什麽不把孩子交給我？！”
    雷利在一旁聽得眼角直抽，默默地推了推眼鏡。
    看著凱爾那副氣急敗壞、真心實意在為“撫養權”問題而苦惱的樣子，羅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大笑。
    “庫哈哈哈……你這家夥，就這麽想當奶爸嗎？”
    “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凱爾氣得臉都紅了，“這是對我教育能力的侮辱！是對我人格的否定！”
    看著凱爾這副氣急敗壞、甚至有些幼稚的模樣，雷利在一旁無奈地搖了搖頭，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他知道，凱爾不是真的在乎什麽“金牌教師”的名頭，他隻是……無法接受自己被排除在羅傑最後的托付之外。
    笑了好一陣，羅傑才慢慢停下來。
    他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臉上的笑容卻變得無比溫柔。
    他看著自己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這個為了自己的病情滿世界奔波，此刻卻因為一個“托付”而氣得跳腳的弟弟，那雙總是燃燒著火焰的眼睛裏，此刻滿是暖意。
    “凱爾。”
    羅傑的聲音不再豪邁，而是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柔和與平靜。
    “海賊王的弟弟，是自由的。”
    凱爾所有的質問，所有的憤怒，所有的不甘，都在這一句話裏，被輕輕地擊碎了。
    他愣愣地看著羅傑，那雙金色的瞳孔裏，清晰地倒映出羅傑溫柔而決絕的臉。
    “雷利可以隱退，看著新人輩出；賈巴可以繼續修行，去挑戰他未曾踏足的深淵。他們的人生，在我的落幕之後，可以重新開始。”
    “你也一樣。”羅傑的聲音裏帶著一絲歎息和寵溺。
    “如果你帶走了我的孩子，從那一刻起，你的名字就和‘海賊王的血脈’綁在了一起。你將成為世界政府的眼中釘，肉中刺。你不能再隨心所欲地去任何地方，不能再肆無忌憚地闖禍，你的人生，會被這個身份牢牢銬住。”
    “我用我的命，換來了你們的自由。而你的自由，就是我最想守護的東西。”
    羅傑收回手，咧開嘴，露出了能讓太陽都失色的笑容。
    凱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感覺眼睛裏有什麽滾燙的東西在翻湧，燙得他眼眶發酸。
    “……你這個……自作主張的混蛋。”
    他強撐著，不讓那份滾燙掉下來，隻是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咒罵。
    陽光，刺眼得有些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