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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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胃疼……”
    雲綺眉頭皺作一團,手按在胃的位置。
    雲燼塵聞言眉心微擰。
    這人好端端的怎麽會胃疼?
    像是想到了什麽,視線掃過桌上漆色斑駁的食盒,他走過去掀開盒蓋。
    裏麵剩著半碗冷硬如石的粟米飯,半碟醃成深色的芥菜,還有塊裂開紋路的麥餅,皆是難以下咽的粗食。
    食盒分明備了兩人份,丫鬟的那份已見了底,而另一份飯菜卻看上去絲毫未動。
    “你晚上什麽都沒吃?”他忍不住看向榻上。
    “那種東西能吃麽,”雲綺蹙著眉,哼了一聲,“我就是餓著,也不吃那種下人吃的東西。”
    少年聞言忍不住深吸口氣。
    這西院的破窗連西北風都攔不住,她卻仍端著千金大小姐的架子,寧願餓到胃痛,也不肯屈尊咽下一口粗食。
    明明胃疼得嘴唇都白了,偏生眼底還凝著理所當然的倔強。
    簡直是自己找罪受。
    她活該。
    雲燼塵攥了攥拳,轉身就走。
    雲綺還以為他真就這麽不管不顧離開了,但沒過多久,房門又被打開。
    少年帶著一身夜間的寒氣折返,掌心托著幾塊用油紙包著的物什,油紙邊緣洇著淡淡的油星。
    “這是什麽?”她挑眉,鼻尖嗅到一縷若有似無的甜香。
    雲燼塵展開油紙,露出三塊菱形的芸豆卷。
    雪色外皮上撒著細如碎玉的糖霜,中間夾著淺粉色的豆泥,邊緣還點綴著兩顆烘得焦香的核桃碎。
    點心模樣精致,正是從前東院小廚房常做的樣式。
    雲燼塵雖為侯府庶子,名義上仍是主子,按份例每日能從廚房分得點心。
    隻是原身先前早有吩咐,命廚房除飯菜外不許給雲燼塵任何東西,因為覺得他不配。
    “這會兒廚房沒人,我去偷拿的,”雲燼塵吐出一句,“你之前慣吃的,不就是這種點心嗎。”
    雲綺道:“你不怕被人發現?”
    廚房裏的東西皆是定量,何況是專供主子的點心,明日少了幾塊定會被察覺。
    “發現便發現。” 他眼底掠過絲微嘲,“左不過是父親又罵我上不得台麵罷了。”
    反正他從出生,他的存在,本就上不得台麵。
    雲綺這才慢條斯理地從床上支起身子,錦被滑落在腰際,露出單薄的肩線。
    她接過糕點,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冷透的芸豆卷在齒間碎成甜沙,此刻卻因餓極顯得格外香甜。
    不過因為吃得有些快,喉間突然哽住,她被噎得咳嗽起來。
    雲燼塵見狀立即轉身,溫熱的茶水從茶壺中傾瀉而出,他將茶盞推到她麵前:“喝水。”
    溫熱的茶湯滑過喉嚨時,雲綺抬眼望他,眼尾微挑:“沒想到你這麽關心我。”
    少年動作猛地一頓,眼底瞬間覆上冰碴般的冷漠:“……我隻是不想你沒說出母親下落,就先被噎死了。”
    吃飽喝足,雲綺這才重新躺下。
    被褥間還殘留著分不清誰的體溫,將胃裏的暖意又烘得深了些。
    次日清晨,廚房的人又送了早膳來。
    食盒被擱在桌上,掀開時露出半塊硬如石塊的黑麵饅頭,一碟醃得發黃的酸黃瓜,還有碗浮著薄油花的菜湯。
    又皆是下人們吃的粗食。
    穗禾望著食盒發愁,生怕小姐又動都不動這飯菜。
    忍不住勸說道:“小姐,您要不多少還是吃些吧,別餓壞了身子……”
    雲綺卻眼波流轉:“不急,再等等。”
    穗禾也摸不清小姐在等什麽。
    直到房門被推開,三少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手中還提著個食盒。
    雲燼塵將食盒擱在桌上。
    掀開時露出溫著的小米粥,稠糯的米粒間浮著層薄油,兩個圓乎乎的肉包子躺在瓷碟裏,褶子間洇著油香。
    到底也是主子的份例,比下人的黑麵饅頭精致許多。
    “你吃這個。” 他聲音涼薄,繼而拿起桌上那盒粗食,甚至看都沒看雲綺,轉身便直接走了。
    穗禾不禁驚訝:“小姐,三少爺怎麽會把他的餐食和你換?”
    要知道從前,大小姐欺淩過多少次三少爺。三少爺不怨恨小姐就算了,竟還會把自己的早膳拿給大小姐吃?
    雲綺捏起包子咬了口,慢悠悠道:“他怕我又不吃早膳,會餓死。”
    緊接著,雲綺又拿起另一個包子放在穗禾手裏,“你也吃這個,那破饅頭待會兒有多遠扔多遠。”
    …
    用過早膳,有個嬤嬤來竹影軒傳話:
    “大小姐,二小姐請您去趟綺光院——哦不,是昭玥院。”
    聽見昭玥二字,雲綺指尖摩挲著茶盞邊緣。
    這院子昨日才易主,今日院名就換了。
    倒像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如今雲汐玥才是侯府的真正嫡女。
    也不知雲汐玥要見她做什麽。
    “我這就去。”雲綺動了動有些發僵的脖頸,從吱呀作響的竹椅上起身。
    去往昭玥院的路,沒人會比她更熟悉。
    從前作為侯府嫡女,原身的綺光院可是府中最氣派的院落。
    院門階下種著八株老梅,每逢冬日便開滿紅雪。
    穿過垂花門是座五間抱廈的正房,院後還有座小花園,曲徑通幽處疊著太湖石,池中養著錦鯉。
    盛夏時滿池睡蓮開得鋪天蓋地,連屋內的冰盆裏都浸著新采的茉莉。
    但現如今,這個院子已經屬於雲汐玥了。
    一進正房,雲綺便瞥見了蘭香的身影。她曾經的貼身丫鬟昨日剛投了新主,現在成了雲汐玥的貼身婢女。
    蘭香眼底還記著昨日那記耳光,看見雲綺時恨意翻湧,卻硬生生壓下,福禮道:“大小姐請隨我來,二小姐在等您!”
    蘭香根本沒想到,雲綺竟還能留在侯府,還保有侯府大小姐的名號。
    屋內的布局用孔雀藍帷幔換了舊景,連博古架上的各種名貴擺件都挪了位置。
    雲汐玥款步而來。
    她身著織金蜀錦襦裙,腕間翡翠鐲子與珊瑚手串相撞出聲,耳垂懸著的一對小巧精致的珍珠耳墜,走動時瑩潤的光澤流轉。
    昔日謹小慎微身份低賤的奴婢,如今竟被這一身華服襯得珠光寶氣,看不出從前的影子。再看雲綺,衣服黯淡無光,耳墜也不過是素銀,相較之下顯得十分寒酸。
    想想幾日前,眼前人還頂著這張高傲的臉,是那般高高在上,肆無忌憚地踐踏碾壓她的尊嚴。如今卻和她身份調轉。
    雲汐玥的心底漸漸騰起一種暢快的爽意。
    她摸著袖口的上等衣料,心中有了幾分底氣,笑了笑:“姐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