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是因為,她太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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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玥院。
    雲汐玥被攙扶回昭玥院之後,整個院裏的下人都匆匆忙活起來。
    幾個小廝拎著木桶往井台跑,去燒洗澡水。有嬤嬤去廚房往滾水裏撒薑片、丟紅糖塊,熬煮驅寒的薑湯。還有丫鬟匆忙去取二小姐要換的衣服。
    待到浴桶裏注滿溫熱的洗澡水,雲汐玥哆哆嗦嗦褪下濕衣泡進去,被熱氣熏得眼眶發酸,這才像是從冰窟裏爬出來般鬆了口氣,重新活了過來。
    想起今晚的事,她牙關緊緊咬住下唇,齒尖幾乎掐進皮肉裏。
    她根本沒想到,雲綺竟然敢當眾將她又一次推下湖,她就是個瘋子!
    可她這麽做,簡直是自討苦吃。
    讓全府上下所有人都看見,她是如何欺負她的,更坐實了她的惡行。
    爹爹和娘親,還有二哥,都隻會更加厭惡她。
    而大哥,也懲罰她去藏書閣那種陰冷潮濕的地方麵壁思過,顯然也對雲綺失望至極。
    也算是她沒白遭受這種罪。
    雲汐玥渾身止不住發抖,隻覺自己今晚真險些把命丟在湖裏。
    在浴桶裏泡得指尖發皺,熱水添了三四回,才總算緩過來一些,從骨頭縫裏泛出一絲暖意。
    待雲汐玥哆哆嗦嗦地裹著棉毯躺到床上時,府醫已背著藥箱候在暖閣外。
    蕭蘭淑讓府醫趕緊替雲汐玥看病,握著女兒凍得冰涼的手,目不轉睛盯著府醫搭在她腕間把脈的動作。
    “二小姐今夜著實受了寒,” 府醫撚著胡須收回手,“怕是要發熱咳嗽幾日,至少得連服三日驅寒散才行。”
    話音未落,蕭蘭淑臉色瞬間沉得能滴出水來,猛地起身將桌上茶盞砸向地麵。
    瓷片迸裂聲裏,她胸口劇烈起伏著罵道:“那個孽障,竟然對你幹出這種事,我真是恨不得——”
    她從前怎麽會把這種孽障當成掌上明珠?
    她竟沒懷疑過,這種人怎麽可能會是她的血脈?
    “娘親……”雲汐玥虛弱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勸慰道,“您別氣壞了身子,以後我定會當心,再不讓姐姐有機可乘……”
    蕭蘭淑守著雲汐玥,看著她把熱乎的薑湯喝完,又喝下了驅寒散,對著丫鬟嬤嬤們一通吩咐,才離開昭玥院。
    夜色已深,雲汐玥剛準備睡下,就有人來通報:“二小姐,大少爺來了,問您睡下了沒有。”
    雲汐玥眼睛頓時亮起。
    是大哥擔心她,所以來看她了嗎?而且,還是這麽晚了親自來看她。
    她幾乎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深吸口氣道:“你快去告訴大哥,我還沒睡。”
    說完,連忙找到床榻邊的手持銅鏡,對著鏡子整理自己的儀容,想留下最好的印象。
    雲硯洲走進屋內時,就看見雲汐玥虛弱地從床榻上支起身子,聲音帶著幾分柔弱。
    語氣有些羞怯,又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心跳。
    眼前端方持重的人,是她的嫡親兄長,京中不知多少貴女在豔羨她,有這樣的運氣。
    “大哥怎麽這麽晚過來了……娘親已經找府醫給我看過,我也喝過藥了,大哥不必擔心我的。”
    雲硯洲站在那裏,目光朝她的方向掃過,仿佛帶著一種無聲的審視。
    看得雲汐玥有些發虛,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大哥……”
    “我知道,雲綺並沒有推你落水。”
    雲硯洲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那份疏離感卻像初冬的薄冰,橫在兩人之間。雲汐玥霎時渾身僵住。
    雲硯洲將眼前人僵硬的神色盡收眼底。
    她眼裏一閃而過的,有惶恐,有害怕,亦有被戳破謊言後的倉惶與尷尬。
    即便極力掩飾,血色仍在霎時間從她臉上退得幹幹淨淨,連嘴唇都泛起了白。
    雲硯洲自始至終都未曾相信,是雲綺將雲汐玥推入湖中。
    他的妹妹的確任性,的確會因旁人一句不中聽的話就摔碎茶盞,的確會因賭氣動輒動手推搡旁人。
    可他看得出來,她並未做此事。
    她若做了事情,哪怕是錯事,也定會承認。
    她更不會在剛受過他的戒尺、聽了他的訓誡並承諾不再隨意欺負旁人後,剛跨出墨硯齋的門檻,就將人推入深秋刺骨的湖水裏。
    他罰她去反省思過,並非因信了雲汐玥的話。
    而是因為,她太任性了。
    她不信他這個大哥。她不相信若將事情原委說出來,他會替她兜底,會將風波碾平於掌心,會把一切處理妥當。
    她甚至連一句解釋都不願給,隻固執地用最任性、最極端的方式,將自己卷入漩渦深處。
    他知道她有自己的小脾氣,被人汙蔑生了氣。但處世的方式若如此,人若棱角太過鋒銳,便容易讓自己受傷。
    在家裏,尚有他可以護著她,可出了侯府的門呢?
    她若總這般不計後果地肆意行事,即便是當下解了氣,也會為自己招來更多敵視,讓自己陷入困境。
    她需要承擔自己任性所帶來的這份後果。
    雲汐玥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強行令自己保持冷靜,顫聲開口:“……大哥說什麽?我聽不懂。”
    雲硯洲目光沉靜地落在她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我可以理解你有你的動機,寧可自己在夜裏跳入冰冷的湖水,也要去陷害雲綺。”
    “或許是因她從前對你做過的事,讓你記恨在心,想要報複回來。”
    “你的做法也的確費了心思,既不會真讓自己出事,又讓自己處於受害者的位置,沒留下任何目擊者或證據能替她證明清白。”
    “如此,即便她開口辯解,也不會有人相信。”
    原本隻要雲綺講出事情原委,雲硯洲會深究此事,還她清白。所以當他看見雲綺走向雲汐玥時,試圖叫住她。
    但雲綺卻當著所有人的麵,直接將雲汐玥推進了湖裏。
    看見她伸手推人的那一刻,雲硯洲知道,再去深究也沒有用了。
    她根本不在意別人是否覺得她清白。
    雲硯洲望著雲汐玥透著驚慌的眼睛,語氣平靜而疏離。
    “侯府欠你良多,雲綺從前也的確傷害過你。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她也在承擔從前肆意傷人所帶來的惡果。”
    “但,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我不會要求你如聖人一般,逼你忘卻自己的仇恨,對傷害過自己的人一笑泯恩仇。”
    “但我希望,你既然已是侯府嫡女,便能做個光明磊落之人,而非在暗處用這般陰暗算計的手段,去陷害他人。”
    雲汐玥的指甲幾乎要掐進皮肉裏。
    她不敢去看雲硯洲審視的目光,睫毛劇烈顫抖著。
    “我……” 她張了張嘴,聲音卻細若遊絲,渾身止不住地發抖,想辯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羞愧如潮水般漫過心口,原來她自認為高明精心設計的局,她的那些小心思,在大哥眼裏竟一清二楚。
    她本想讓雲綺給剛回來的大哥留下惡毒的印象。可此時此刻,給大哥留下心機惡毒的第一印象的人,卻是她自己。
    雲汐玥知道自己再咬死不認,隻會讓大哥對自己印象更差,終究還是聲音發顫,帶著哭腔道:“大哥,我知道錯了……”
    雲硯洲垂眸望向她,目光幽沉如深潭。
    如宣判般:“你今日兩次落水,今夜不必罰跪。待身體恢複後,你去祠堂跪一天一夜,反省過錯。”
    “你的那個婢女,”雲硯洲語氣一頓,視線淡淡掃過雲汐玥蒼白的臉,“我會讓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