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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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怨聲、哭訴聲被更大的嗬斥聲壓了下去。
    特權階層的葬禮上出了驚天血案,代價卻要這些普通人來承擔更多。
    他們甚至沒有資格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隻知道天降橫禍,生活被攪得天翻地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指揮部裏的氣氛越來越凝重。
    各個搜查小隊反饋回來的信息千篇一律:
    未發現可疑人員,未發現可疑物品,未發現製造和引爆炸藥的痕跡……
    半徑五公裏,高樓天台、廢棄廠房、在建工地、酒店客房……
    所有理論上適合觀察和遙控引爆的地點都被篩了一遍又一遍。
    結果,一無所獲。
    那個製造了驚天爆炸的“頂尖爆破高手”;
    就像是融化在了空氣裏,沒有留下任何指向身份的線索。
    於迪早已在引爆炸彈之後,按照預定的路線;
    在幽靈的遠程指引下,悄無聲息地撤離。
    引爆距離,也不是爆破專家推測的三公裏,而是五公裏。
    孫明遠的臉色從鐵青變為慘白,最後一片死灰。
    他站在燈火通明、卻彌漫著失敗氣息的臨時指揮部裏;
    聽著各小組接連報來的“未發現異常”的報告,感覺渾身冰冷。
    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找不到凶手,但這滔天巨案必須有一個交代。
    壓力已經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
    言午先生那邊甚至沒有再來斥責,但是這種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陳正嶽死了,陳建國也死了,他的“師傅”陳泰,還願意幫助他嗎?
    他知道,自己已經成了一枚即將被舍棄的棄子。
    省裏來的大員手指重重敲在沙盤邊緣。
    “五公裏半徑,最高級別的封鎖,天上地下搜了個底朝天!”
    “結果呢?連個鬼影子都沒摸到!”
    “你們龍城的治安力量,都是幹什麽吃的?!”
    他的怒吼在帳篷裏回蕩,無人敢接話。
    言午閉上了眼睛,說道:“解除封鎖吧。”
    “繼續封鎖已經沒有意義,隻會浪費資源和製造更大的恐慌。”
    “將搜索轉向全城秘密排查,重點排查近期入境人員。”
    “尤其是有爆破前科或相關教育背景的人員。”
    不久之後,莊園外嚴陣以待的特勤隊員們開始有序撤離,直升機的轟鳴聲逐漸遠去;
    那些被強行控製在自家或聚集點的民眾在驚疑不定中獲得了有限的自由。
    一種無聲的屈辱和憤怒在封鎖區內蔓延,尤其是那些普通社區;
    被粗暴對待的記憶絕非一朝一夕能夠撫平。
    無論是對底層,還是對頂層而言,事情都必須有一個“交代”。
    “殺手組織……隻能是殺手組織……”
    孫明遠喃喃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
    也像是在為這起注定無法偵破的驚天大案,定下的必須的結論。
    盡管,他們沒有任何直接證據。
    ——————
    同日,傍晚。
    釜城,臨湖別墅。
    陳泰坐在書房的藤椅上,望著窗外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湖麵。
    麵前的茶杯已經涼透,他卻渾然未覺。
    年紀大了,精力不濟,龍城的風波似乎離他很遠。
    孫明遠那個電話帶來的些許不安,也漸漸被湖水的平靜撫平。
    門外傳來腳步聲,沉穩而有力。
    不是家裏的傭人。
    陳泰緩緩轉過頭,看到一個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約莫二十七八歲,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衣服;
    身姿挺拔,麵容俊朗,但眉宇間帶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憂慮。
    陳泰認得他,尹文深,“那位”的孫子。
    “陳老。”尹文深微微躬身,禮節周到,但語氣裏卻透著一股壓抑著的沉重。
    陳泰心中微微一沉。
    尹文深的突然到訪,絕不尋常。
    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文深少爺啊,什麽風把你吹來了?坐。”
    尹文深沒有客套,徑直在對麵坐下,看著陳泰。
    他直接開口道:“陳老,我是來通知您一個消息。請您節哀。”
    陳泰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
    “節哀?什麽……消息?”
    “正嶽叔,”尹文深的聲音低沉。
    “今天上午,在龍城陳家的葬禮上,遭遇爆炸襲擊……不幸殉職。”
    “轟——!”
    “殉職”兩個字,像一顆炸彈,在陳泰的腦海中被引爆。
    他隻覺得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眼前瞬間一黑;
    耳朵裏嗡嗡作響,整個世界都仿佛傾斜、旋轉起來。
    他下意識地伸手撐住椅子的扶手,才避免從椅子上滑下去。
    殉職?
    正嶽……死了?
    他唯一的兒子,他畢生的驕傲,被他寄予厚望,未來前途無量的兒子……
    死了?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昨天還好好的,還通過電話,還說……
    冰冷的現實如同萬丈冰水,將他從頭到腳澆得透心涼。
    他的心髒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絞痛,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隻有喉嚨裏發出“咯咯”的、如同破風箱一般的怪異聲響。
    恍惚間,記憶的碎片不受控製地翻湧上來。
    很多年前,他還不是副局長,隻是一個一心向上爬的刑偵隊長。
    他經辦過一起案子,一個炸藥武器工程師的兒子,被卷進了一樁不可言說的官司裏。
    他為了攀附,為了升職,他……施加了一些壓力,最終那個年輕人的命運被定格。
    他記得在抓捕現場,那個一輩子臉上都掛著笑容的工程師;
    用一雙燃燒著怒火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那個工程師像一頭保護幼崽的野獸,對著他發出嘶啞的詛咒:
    “陳泰!你黑白不分,誣陷好人!你看著!”
    “你今天怎麽送我兒子進去,老天爺總有一天,也會讓你嚐嚐失去兒子的滋味!”
    “你會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當時他嗤之以鼻,覺得那不過是弱者無能的狂吠。
    可現在……
    那句惡毒的詛咒,仿佛穿越了數十年的時光,在這一刻,精準地擊中了他。
    報應?
    這就是報應嗎?
    陳泰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