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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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底層的治安糾紛,按常規程序處理即可,不要浪費專案組的精力。”
秘書識趣地點頭,將剩餘文件整理好,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門輕輕合上,尹文深起身走到窗前。
從這個高度俯瞰,龍城的夜景盡收眼底,萬家燈火如同星河灑落人間。
但他看到的不是繁華,而是棋盤。
陳家是棋子,殺手組織是棋子;
那些在網絡上發聲、在生活中掙紮的普通人,更是微不足道的棋子。
而執棋者,永遠站在最高處。
他接通內線:“讓陳先來見我。”
不過十分鍾,陳先便出現在辦公室門口。
他依舊穿著一身幹淨整潔的衣服,但眼底深處沉澱著難以掩飾的陰鬱。
家族巨變讓他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
“坐。”尹文深指了指對麵的椅子,開門見山。
“你們家最近,動作是不是太大了些?”
陳先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尹局,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下邊,有幾隻小蟲子被踩了。”尹文深語氣平淡。
“雖然無足輕重,但鬧出太大動靜,總歸不好看。”
陳先沉默片刻,手指無意識地收緊:
“那些人……在網上煽風點火,和殺手組織肯定有牽連。”
“證據呢?”
陳先啞口無言。
尹文深輕笑一聲,那笑聲裏帶著幾分憐憫,幾分嘲諷:
“沒有證據,就是尋釁滋事,就是濫用私刑。”
“你說,這要是傳出去,對你們陳家雪上加霜的聲譽,會不會是又一個打擊?”
陳先的臉色漲紅,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尹文深話鋒一轉,指尖在桌麵上輕輕一點。
“我非常理解你們陳家的心情。”
“親人慘死,凶手逍遙法外,換做是誰都難以保持冷靜。”
他站起身,踱步到陳先身邊,聲音壓低了幾分:
“所以,我可以給你們一個方便。”
陳先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抹驚疑不定的光。
“專案組最近收到線報,殺手組織的幾個疑似據點都在偏遠區域。”
尹文深從抽屜裏取出一份文件,輕輕推到陳先麵前。
“正常程序,搜查需要層層審批,太耽誤時間。”
陳先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一份空白的搜查令,隻有右下角蓋著鮮紅的公章,授權欄目卻一片空白。
“我可以特批你們陳家的人,配合專案組的外圍調查。”
尹文深的手指在公章上點了點。
“有了這個,你們‘排查線索’也能名正言順,不是麽?”
陳先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他死死盯著那份空白搜查令;
仿佛看到了複仇的希望,又像是看到了致命的陷阱。
他當然明白尹文深的暗示:
有了這把“尚方寶劍”,陳家可以打著搜查殺手組織的旗號;
肆意對那些“不聽話”的螻蟻進行清算和報複。
這是補償,也是封口費。
用底層人的鮮血和恐懼,來平息陳家的怒火;
同時將陳家的剩餘價值榨取幹淨,為他們追查殺手組織賣命。
至於那些被撕咬的螻蟻?
他們的恐懼和冤屈,在更高層麵的棋局裏,輕如塵埃。
“當然,行動必須在可控範圍內。”
尹文深補充道,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陳先緩緩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紙張,微微顫抖。
最終,他一把將文件抓在手中,緊緊攥住,仿佛攥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謝謝尹局。”他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
“去吧。”尹文深擺擺手,重新坐回椅子裏。
“記住,分寸很重要。別再給我惹麻煩了。”
陳先起身,敬禮,轉身離開。
腳步從最初的沉重,逐漸變得急促,最後幾乎是衝出了辦公室。
門再次合上,辦公室裏隻剩下尹文深一人。
他拿起私人手機,撥通了一個沒有存儲的號碼。
“喂,父親。”他對著話筒低聲說道,“餌已經放下了。”
“陳家這條瘋狗,會替我們咬出點東西來的。”
“……放心,一切都在控製之中。”
“無論他們引出了殺手組織,還是僅僅發泄了怒火,對我們都有利。”
“……那些噪音,很快就會被更大的‘功績’和‘恐怖’所掩蓋。”
“市民總是善忘的,他們隻需要一個結果,無論過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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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監獄,2203監舍。
林默躺在床上,雙眼微闔。
幽靈整理的信息流如同冰冷的溪水,持續不斷地匯入他的意識海。
陳家的絕望和瘋狂,他們揮刀向更弱者的打擊,治安的不作為……
都清晰無比地呈現在他“眼前”。
一種荒謬的、諷刺的笑意,在林默心底無聲地擴散開來。
這就是所謂的“秩序”維護者?
當弱者哀嚎求救時,他們捂住耳朵,轉身就將求救信扔進粉碎機。
這就是所謂的“正義”代言人?
當陳家揮舞屠刀砍向受害者時,他們冷眼旁觀,甚至暗中遞上更為鋒利的刀刃。
他們不在乎真相,不在乎公義,隻在乎利益,隻在乎棋盤上的勝負。
而現在,他們居然指望殺手組織——他們口中的“恐怖主義犯罪集團”;
來接手這些被他們視為螻蟻和棋子的平民安危,從而露出破綻?
難道這些普通市民的生命安全和基本尊嚴,不應該是龍城官方;
不應該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尹副局長和治安係統負責的嗎?
尹文深的意圖很明顯:
用底層人的血淚和恐懼做餌料,既安撫瘋狗,也試圖垂釣。
很卑劣,但站在對方的立場,很“高效”。
話雖如此,這短暫的荒謬感並未打亂林默原有的步調。
他早已對這個體係不抱任何幻想,所有的黑暗與不公,最終都隻能由他自己親手碾碎。
他的計劃不會改變。
陳天政,必須死。
天要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陳天政現在的瘋狂,更像是一條被逼到角落的喪家之犬的呲牙,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心底還存著一絲僥幸,一絲認為背後仍有“那位”蔭庇的有恃無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