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精致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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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內,光線被刻意調的很暖。
金俊基蜷在床鋪角落,劇烈的情感波動和長期積累的疲憊讓他的眼皮沉重地耷拉著。
付洛依的話語漸漸遠去,化作他意識邊緣模糊的餘音。
張華無聲地走近,取出一支預先備好的安眠劑。
冰涼的液體推入血管,迅速稀釋了他腦海中翻騰的記憶碎片:
鄭博士最後凝望的蒼白麵容、趙載旻決然踏入黑暗的背影、還有那些在汙濁巷道裏永無止境的奔逃晝夜。
金俊基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含混的咕噥,像是歎息。
最後一絲清醒被抽走,他的頭顱隨即歪向枕頭,徹底沉入藥物帶來的深沉睡眠。
呼吸逐漸變得均勻,先前緊蹙的眉宇終於舒展開來,仿佛連靈魂的褶皺都被暫時撫平了。
……
黑石監獄。
金俊基破碎的敘述穿過空間的阻隔,匯入林默的意誌。
那些話語裏裹挾的憤怒、痛苦與恐懼,如同浪潮拍打著林默意識的堤岸。
林默能清晰地感知到這些情緒的份量,理解其根源:
那是被背叛的痛楚,是失去同道的悲慟,是亡命天涯的驚懼。
但他沒有沉溺其中。
他將這些激烈的情感暫時擱置,專注於提取確鑿的信息內核。
趙載旻的坐標相對明確,被錨定在“創生基金會”的主基地。
此人存在不容忽視的致命弱點:那個完全依賴“生命序列”技術副產物維係生命的兒子。
他主導的“普羅米修斯”項目,據金俊基透露,存在可被利用的理論缺陷。
價值毋庸置疑,但其人已然墮落,且身處重重保護之中。
至於中央歸檔庫,它依舊如同沉入深海的鐵箱,杳無蹤跡。
幽靈的網絡持續掃描著尹家勢力範圍內數千個物理隔離區,傳回的隻有一片混沌噪音。
窮舉獲取中央歸檔庫的定位,需要投入難以估量的時間。
搖籃基地的坐標雖已鎖定,後門密鑰也已掌握。
但所有反饋都指出其防禦體係森嚴,電子滲透遭遇高強度阻礙;
強行突破或潛入的風險與代價都過於高昂,必須等待其自身出現可供利用的縫隙。
所有的線索與條件,在理性的天平上被逐一衡量。
相較於對中央歸檔庫和搖籃基地那如同大海撈針般的追尋,“Z”趙載旻的輪廓要清晰得多。
他是那條最明確的線索,擁有最致命的弱點,其存在本身就能直接撼動尹家與基金會之間脆弱的合作根基。
掌控或摧毀這個人,不僅能斬斷敵方一條至關重要的研究臂膀,更能在禁忌知識的傳播鏈上製造關鍵的斷裂。
那些本不該存在於世的技術,那些以無數生命為代價的研究成果,或許能因此被扼殺在搖籃裏。
天平最終傾斜。
趙載旻,成為當前最優先目標。
“目標,趙載旻。” 林默的意念清晰地抵達所有相關死士的意識核心。
“首要任務,清除。次級目標,銷毀其研究數據與‘普羅米修斯’項目核心。”
指令既下,所有的資源與注意力,開始向這個新的焦點悄然匯聚。
——————
海外,琦城。
這是一座以高端醫療和寧靜環境聞名的濱海城市。
沿著蜿蜒的海岸線向北,“聖心”療養院就坐落於此。
白色建築群散落在起伏的草坪和精心修剪的林木之間,一片寧靜的美景。
然而,在這片寧靜的表象之下,細節透露出不同尋常的訊息。
茂密的綠植深處,半球形的監控探頭悄無聲息地轉動。
療養院的巡邏隊規模和專業程度遠超普通療養院。
他們三人一組,沿著固定路線行走,眼神掃過四周時帶著不經意的審視。
療養院主體建築頂層,東側盡頭的那間特護病房擁有最好的視野。
窗外,是無垠的碧海藍天。
一個麵色蒼白的大男孩坐在窗邊的軟椅上,身上蓋著柔軟的薄毯。
他看起來很瘦弱,寬大的病號服更顯空蕩,臉上缺乏這個年紀應有的紅潤。
他是趙載旻的兒子,趙子安。
此刻,他安靜地望著窗外,看著那些自由掠過的海鳥。
他的手邊,放著一副精致的象棋,棋盤上擺著未下完的殘局。
這副棋是很久以前教父金俊基送給他的。
那時教父還會經常來看他,不僅耐心教他下棋,更會借著棋局給他講述人生的道理。
那些溫暖的午後,棋子落下的清脆聲響裏,包裹著教父溫和的嗓音。
然而如今,棋盤上落了些許灰塵,那些棋子已經很久沒有動過了。
父親偶爾會來,但總是來去匆匆。
上次離開前,父親隻是在這殘局前駐足片刻,便又因緊急通訊而匆匆離去。
這盤棋,不知道下一次對弈會是什麽時候,甚至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下一次。
趙子安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兵”棋,仿佛能從中汲取一絲往日的溫度。
他清晰地記得,最後一次見到教父時,金俊基眼中帶著沉重與痛惜,聲音壓得很低:
“子安,你父親走得太遠了……他正在打開一扇不該打開的門。”
“那些研究,名義上是為了探索生命的奧秘。”
“實質上……是用無數活生生的人,去填充那些權貴對永生的貪婪……”
趙子安知道,父親做這一切,根源都在於他。
為了支付這無底洞般的醫療費用,為了獲取那些維係他生命的的“特殊藥物”。
可他也知道,這些藥物和治療的背後,是無數個破碎的家庭,是鮮血淋漓的罪惡。
這種認知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內心。
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站出來譴責他的父親,唯獨他沒有這個資格。
因為他自己,就是這一切罪孽最直接的緣由,是拴住父親在深淵中越陷越深的最牢固的鎖鏈。
他多麽想對父親說:停下來吧。
可他每次看到父親頹廢憔悴的眼神,看到那些昂貴的儀器和藥物,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男孩望著窗外自由飛翔的海鳥,眼神黯淡。
他蜷在軟椅裏,像一個精致的囚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