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完美的閉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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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重要的是,這人據說和尹家,和之前死去的張賀年、程世安都有牽扯。
    現在他也死了。
    “收到,我馬上去。”高峰說。
    劉振國頓了頓,繼續說道:“高峰,這案子……你按程序辦,仔細點,但別節外生枝。”
    話裏的意思很明白:別把事情引入治安局內部中來。
    “明白。”高峰答道,掛了電話。
    他坐在椅子裏,沒馬上動。
    報應。
    這個詞最近在係統內部私下流傳得太廣,廣到幾乎成了某種不能明說的共識。
    高峰想起之前勘察尹文深直升機殘骸時,那些扭曲的金屬碎片;
    想起錢國棟被佛像壓扁的屍體照片;
    想起孫主任車裏漂浮起來的那些沾滿江水的文件。
    這些人,每一個生前都權勢滔天,每一個死法都荒唐得像老天爺隨手開的惡劣玩笑。
    而現在,輪到吳啟明了。
    高峰心裏泛起一絲淡淡的快意。
    某種他長期厭惡卻又無力撼動的秩序,似乎正在從內部開始崩解。
    自己這些年因為不肯同流合汙而遭受的排擠,看著那些攀附尹家的人步步高升。
    隻能看著他們升官升職。
    現在,那些人連現場都不敢去了。
    隻能派他去。
    ——————
    高峰起身穿好外套,給趙東來等幾名下屬打了電話。
    四十分鍾後,他帶著趙東來與現場勘察隊抵達康華醫院。
    地下二層的走廊燈光慘白,空氣裏混合著一股未散盡的焦糊氣味。
    手術中心門口站著兩個臉色發白的醫院保安,見到他們仿佛見到救星。
    “人在裏麵……我們沒敢動。”一名保安壓低聲音說道。
    高峰點頭,示意隊員穿戴鞋套與手套。
    他率先推開手術室的門。
    室內的景象讓緊隨其後的趙東來等人腳步一頓。
    地麵上,銀粉勾勒出的詭異圖案已略顯模糊,三塊黑曜石板的位置格外醒目。
    吳啟明、其子吳哲以及副院長溫敬誠三人倒伏在石板周圍,姿態僵硬,皮膚上可見明顯的電流斑,口鼻處滲著少量血沫。
    中央的紫銅香爐裏,線香早已燃盡熄滅。
    空氣中殘留著線香焚燒後的餘味、焦糊氣,以及某種難以名狀的腥甜氣息。
    勘察隊的法醫對屍體進行了初步檢查,說道:
    “是電流擊穿。體表有典型電擊紋,肌肉痙攣明顯,死亡很快。”
    高峰的視線掃過地麵上那些銀粉勾勒的線條。
    圖案詭異,但更讓他在意的是,有幾條銀線延伸出去,直接連接到了一台醫療設備金屬外殼上。
    外殼表麵,隱約能看到一片焦黑的灼痕。
    趙東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台儀器,有問題?”
    專業的技術人員已經提著工具箱上前檢查電路。
    內部線路暴露出來,一股淡淡的焦臭味散開。
    技術人員指著電源接入處,一個被銅絲粗暴纏繞短接的裝置:
    “找到了,漏電保護器被跨接了。看這銅絲的氧化程度,不是今天才弄的。而且……”
    他用手電照向內部:“這裏絕緣皮有老化破損的痕跡,應該漏電有一段時間了。”
    另一名技術員蹲在銀粉線條旁,用鑷子小心刮取了一點樣本,又用手指隔著手套摸了摸地上已經半凝固的暗紅色液體:
    “這些銀粉純度不低,導電性很好。液體中含有礦物粉末,估計也導電。”
    趙東來試圖歸納道:
    “所以是漏電通過設備外殼,傳到了這些銀粉,再通過地上的液體,擊中了站上麵的人?”
    之前取樣的技術員站起身回答道:
    “銀粉畫的線路雖然古怪,但確實有幾條延伸到了儀器這邊。”
    “液體的潑灑範圍也很大,剛好覆蓋了他們可能站立的位置。”
    他沒再說下去,隻是搖了搖頭。
    現場安靜了幾秒,幾個年輕的治安員交換了一下眼神,那裏麵混合著困惑和寒意。
    這已經不是第一個現場了,每次都這樣——
    線索清晰,邏輯嚴絲合縫,都指向無可辯駁的“意外”。
    可越是如此,越讓人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
    “目擊者在哪?”高峰打破了沉默。
    那個自稱墨師的男人被帶了進來。
    他裹著一件醫院提供的薄毯,渾身顫抖著。
    高峰示意他坐下,自己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麵,保持著平視:
    “你叫什麽名字?做什麽的?”
    “我……我叫王柏,平時幫人看看風水,做點法事……”
    “吳啟明為什麽找你?昨晚你們在這裏做什麽?”
    王柏深吸了一口氣,努力想顯得鎮定:
    “吳院長……他說最近心神不寧,總覺得有東西跟著,想請我做法事,布個平安陣,清淨一下這個地方……特別交代要保住這手術室。”
    “為什麽用銀粉?”
    “祖……祖上傳的規矩,說銀能通靈辟邪。”
    高峰的問題陡然尖銳起來:
    “儀器旁邊那幾條銀線,也是你畫的?為什麽要連到那台機器上?”
    王柏一愣:“
    我沒特意往機器那邊畫啊……可能……可能畫符的時候順手帶過去了?我、我當時沒注意那台機器,真的!”
    趙東來在一旁冷冷插話:
    “你布的陣,用的材料,結果三個人死在你畫的符上,連著漏電的機器。你說你不知道,一句‘沒注意’就能撇清?”
    王柏幾乎要哭出來:“我冤枉啊!我就是個混飯吃的,哪懂什麽電啊!那些東西都是我按老方子調的,從來沒出過事!我怎麽知道那台破機器漏電?我又不是電工!”
    高峰沉默地觀察著他。
    這人手法拙劣,對電工知識一竅不通,恐懼明顯大於撒謊的跡象。
    高峰換了個方向:
    “吳啟明最近還接觸過什麽人?有沒有特別提起過什麽,或者表現出不正常的恐懼?”
    王柏努力回憶,搖了搖頭:
    “他就說感覺有髒東西,睡不好,老是疑神疑鬼……哦,他好像提過一句,說什麽‘以前沒處理幹淨的手尾’……別的真沒了。”
    詢問暫時告一段落。
    王柏被帶出去時,腿都是軟的。
    高峰留在原地,目光重新落回地上那片狼藉的銀粉圖案和冰冷的屍體上。
    如果不是這個騙子,那眼前這一切詭異的“巧合”,又該歸咎於什麽?
    所有技術證據都指向意外,所有人為因素都湊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環。
    他們就像麵對一個光滑無比的冰麵,找不到任何可以著力的縫隙。
    這種無從下手的無力感,比麵對窮凶極惡的歹徒更讓人疲憊。
    可另一方麵,看著吳啟明這樣的惡人以如此荒誕又慘烈的方式收場,心底深處卻又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