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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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廝把人帶到廚房後就離開了。
    趙知靜跟牛嬤嬤自然不可能老老實實呆廚房,過了片刻,主仆兩大搖大擺往山長院子裏去了。
    一路走來,主仆倆收獲了眾多注目禮,牛嬤嬤撓撓頭,不解道:“縣主,咱們就這麽過去?那山長不會把咱們趕出去吧?”
    來來往往全是讀書人,牛嬤嬤一介武人,走在這書院裏真是渾身都不得勁兒。
    “怕什麽,進都進來了,大不了待會兒挨揍的時候,嬤嬤你走前頭 。”
    牛嬤嬤:“……”
    兩人來到山長的院子前。
    院子裏正掃地的小廝放下掃帚,走到二人麵前,問詢著陌生的兩人道:“你們是何人?這裏是山長居處,豈是你等能來的地方?還不速速離去!”
    牛嬤嬤回想著主子交給自己的話術,上前一步道:“這位小哥,我家主子與山長已經約好了,麻煩通報一聲,安定縣主前來赴約。”
    小廝本來一臉不耐煩,聽到安定縣主的稱號就有些猶豫。
    可是麵前的二位也沒有拜帖,今日山長也沒有另外交代,小廝有些躊躇。
    “你們,可有拜帖?”小廝問道。
    趙知靜一臉高深莫測道:“這幾日你們山長脾氣可是有些急躁?正好,我今日便是為給山長解決煩憂而來?麻煩你帶我們進去見山長吧。”
    聽了這位貴人的話,這幾日飽受山長喝罵的小廝心情鬆快了幾分:“行,你們跟我來,山長正在書房呢。”
    一處裝飾清雅的居室內。
    頭發已經半百的老人身著樸素的青衿,正跪坐於案幾前,麵前攤開著一張竹簡,眉頭緊鎖,似乎是在思索什麽,久久不曾言語。
    過了片刻,低著頭的山長才說道。
    “若是為了貴府那不成器的公子,縣主還是回去吧。”
    趙知靜道:“我不是為了那糊塗東西。”
    山長抬起頭,頭一次正視眼前的姑娘:“那縣主今日未經允許,便進了老夫這書院,又是為何?”
    “想要見山長一麵實在不容易,所以使了點小計,山長大度,想來是不會與我等計較的,”趙知靜給對方帶了頂高帽子後,接著道:“客人遠道而來,山長不請人坐坐麽?”
    山長指著對麵,沉吟道:“坐吧,雖不知縣主今日是因為什麽來消遣老夫,喝完這杯茶就走吧。”
    趙知靜依言跪坐於山長對麵。
    “我說了是為山長解決麻煩而來,山長何不具體說說?”
    山長眼裏添了慍怒,放下茶杯重重磕在案幾上:“連老夫煩擾的事情是什麽都不知,還大言不慚,看來縣主今日是為了兄長來出氣的了,老夫雖然已經致仕,但也不是好欺負的!”
    “縣主走吧,不然老夫就讓護院過來了。”
    “我是誠心的,”趙知靜早就猜到對方不信,將腰間的玉佩接下,放到案幾上:“山長看看這玉佩,造型是不是格外古怪?”
    看到那玉佩,山長深深看了麵前的女子一眼。
    “既然有那位貴人的意思,罷罷罷,老夫便與你細說。”太子那枚玉佩廣為人知,造型奇特不說,還是先皇後所賜,坊間的工匠也沒人敢冒著風險去雕刻同類型的,就算有人偷偷造,也沒人敢明目張膽地拿出來,山長斷定對方沒膽子去偽造。
    “今年禮部對我鹿州書院的考評降級,縣主也知,我朝取仕沿用舉薦製,因評級下降,今年鹿州書院的名額減少了一半,這其中涉及到了朝堂紛爭,也跟南北兩處學子有關,不說你,就是太子也不易淌這渾水。”
    “今年雍城等著做官的世家子太多了啊。”
    說完,山長長長歎了口氣。
    北周在沿用前朝舉薦製的基礎上,又做了改變,增加了書院推舉這一途徑,公平性也有了大大的進步。
    他對趙知靜的話並不抱希望,隻是有太子信物所以添了幾分耐心。
    “今年貴書院表現得特別爛?”趙知靜問了一句。
    山長一聽這話,不得了,胡子都氣得翹起來了,聲音高亢,連文人斯文都忘了:“我們書院表現好著呢!就算有你兄長那顆老鼠屎,也不影響!”
    說完,山長又恢複了他的好脾氣。
    “少一個名額,別人就多一個名額,要在北周取得一個做官的機會,又豈是易事?”
    “哦,也就是說,砸錢不可能了?”趙知靜一開始的想法就是這個,畢竟這世間百分之九十九的事都是錢不夠。
    山長強笑道:“縣主對於朝堂想法太過稚嫩。”
    他還有一句話沒說,錢確實重要,可做官才能來更多錢啊。
    趙知靜當然曉得自己對朝堂兩眼一抹黑,但是迎難而上更好玩啊,她道:“如果每年的名額是固定的,那誰占了優勢呢?還有其他書院呢?有沒有跟鹿州書院一樣的情況呢?俗話說,團結就是力量,既然貴書院沒錯,幾家書院聯合,那可回旋的餘地就大了嘛。”
    “當然不止我們書院,”山長喝了口茶,不認同道:“縣主想得太簡單了,不過,若是太子能夠出麵,那就另說了。”
    說完,山長瞥了眼趙知靜,眼裏帶了幾分期待。
    趙知靜收起玉佩,她覺得這枚玉佩挺好使的,暫時不想還原主了。
    “此等小事,不值得麻煩太子。”趙知靜道。
    山長失望地閉上眼。
    “不過,我有另外一個更好的法子。”趙知靜用手指沾了沾茶杯裏的水,在案幾上劃了個圈。
    山長眼睛半睜:“哦,老夫聽著呢。”
    “山長不覺得我北周選官的製度有些問題嗎?”
    “這不是你該考慮的。”
    趙知靜讓牛嬤嬤拿出備好的空白紙張,放到山長麵前的竹簡上,笑意盈盈道:“我這裏有些特別的想法,我知道山長一直在為寒門子弟奔走,我這法子可以滿足山長的期望。”
    “哦?”山長睜開了眼睛:“願聞其詳。”
    魚兒上鉤了。
    趙知靜心裏偷笑,麵上嚴肅道:“這可是項好製度,它甚至可以改變整個朝堂官員的結構。”
    好大的口氣!
    山長撫摸著胡子:“那老夫倒是好奇了。”
    “那就麻煩山長記錄了,我來口述。”趙知靜才不願意寫字。
    當然,主要還是她的毛毛蟲字體過於前衛,這位老山長應該不具備欣賞的能力,到時候再罵她一頓,多傷自尊心。
    山長:“……我來寫?”
    “麻煩山長了,”趙知靜招呼牛嬤嬤:“把那邊放著的筆墨給山長端來。”
    “科舉製,是通過考試選拔官吏的製度,分別為………”趙知靜緩緩道來。
    山長越是書寫越是驚訝,方才還鬆懈的精神此刻專注到不行,精神高度集中的他,連旁邊不小心被自己手肘打翻的茶杯都沒注意到,一字一句寫著,像極了學堂裏聚精會神的學子,生怕自己漏了半個字。
    把安定縣主所說的話全部謄寫到了紙張上,山長迫不及待地又通讀了一遍,越念越大聲,激動之下扯斷了自己兩根胡須,口中喃喃道:
    “好製度啊好製度!”
    “好!好!好!”
    山長拍桌而起,滿臉通紅,嚇了趙知靜一跳。
    這丫太興奮了,她連忙道:“莫激動莫激動,山長,注意身體,萬一中風了可不關我事。”
    山長眼神發亮,直直盯著趙知靜道:“若你是個男兒,老夫一定收你做弟子,嗯,關門弟子!”
    別別別。
    她可不想來書院讀書,讀書會折壽,趙知靜連忙擺手:“感謝厚愛,山長,還是說回來吧。”
    山長又看了眼紙張上的文字,滿臉遺憾道:“這製度好是好,可要推行下去,卻是困難重重啊,現在的北周朝廷,哎,你可知,實行這一製度將會引起多大的變革麽?”
    “可惜了,安定縣主你要是個男兒,將來會給北周帶來多大的變化啊。”山長又再次歎道。
    非得是個男的才能建功立業啊!
    趙知靜看向這個古板的老頭子,癟癟嘴道:“是啊,是啊,隻有男人才能想出這法子,女的就該回家繡花織布!您老人家就當是我傳達了太子的話吧。”
    “老夫不是在貶低你,”山長搖搖頭:“老夫信你,這法子太子想不出來。”
    “他當然想不出來,這會兒,太子說不定還在奉國寺敲木魚呢。”趙知靜冷哼。
    山長失笑。
    “不,別看太子目前看起來困在佛寺,其實不然,”山長看向窗外,眼神放空:“隻是太子不願意罷了,太子性情淡薄,對朝廷諸事都不怎麽放心上,若是他有意,北周哪裏還有其他人說話的餘地?”
    咦。
    這老山長對那古怪的太子蠻有信心的哎。
    “這製度雖好,卻不能解決我鹿州書院的難處。”山長歎了口氣。
    趙知靜覺得這山長迂腐,不會變通。
    “我又沒說現在能夠推行,”趙知靜抬了抬屁股,跪坐太變態了,腿都麻木了:“你跟其他書院聯合,再把這東西往上遞,最主要的是要讓人看到你們的決心。當人們不願意開窗的時候,你說要把整個房頂都掀了,那人們就會願意開窗了不是嗎?”
    山長愣了。
    這話好有道理。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山長仔細思索了翻,下定決心道:“老夫馬上聯係其他幾個書院的山長。”
    “哦,對了,這個法子麻煩山長說是太子的意思,”趙知靜咳嗽了聲,補充道:“畢竟我人微言輕,若是有太子背書,貴書院的難題便輕鬆多了。”
    搞事歸搞事。
    背鍋還得太子來。
    山長躊躇道:“可是太子的意思——”
    “山長你就放心吧,”趙知靜指了指手裏玉佩,“看到這玉佩沒?這可是太子親贈的,這就是太子的意思!”
    “老夫自然信縣主!”山長的心情更輕鬆了。
    突然想到趙子封答應她的地契,趙知靜開口道:“我二哥沒地兒讀書,整天在家裏以淚洗麵,再這樣下去,眼睛都快要哭瞎了,山長,我兄長的事不知可否通融?”
    還以淚洗麵?
    想到那不學無術的趙子封,山長狠狠抽了抽嘴角。
    “咳咳,”山長神色鄭重道:“趙公子隻是還沒發揮出自身潛力罷了,縣主且讓你家人放心,老夫教了這麽多年書,一定能夠讓你兄長成才!”
    這位安定縣主給他帶了這麽大一份禮,還不求名,他可不會讓其太吃虧。
    不就是讀書嘛,不就是成才嘛!
    讓他往死裏讀就好了!
    “縣主啊,這成才呢,定是不容易的,”山長笑嗬嗬的道:“所謂棍棒底下出孝子,這自然也適用於學子,不知貴府對於體罰怎麽看呢?”
    體罰?
    讀書人的事,能叫體罰嗎?
    趙知靜滿臉認真,表現得一副很豁得出去的模樣:
    “我們全府期待我二哥成才已經很久了,隻要不打死就能繼續讀,我二嬸還說了,若是我二哥能成才,她個人願意捐一筆豐厚的銀錢修繕書院,還望山長一定不要手軟!”
    “這事好說,好說。”
    等趙知靜走後,山長出於謹慎,派人向太子的貼身侍衛留白遞了個消息,詢問玉佩的事情。
    玉佩是主子親自給的,留白自然沒有隱瞞,山長徹底放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