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要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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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意思?”趙知靜收回手,抬頭道:“我看王大人這把刀這麽鋒利,殺人應該很快。”
    王大人趕緊把刀收到刀鞘裏,木然道:“下官按照命令行事,還望縣主不要妨礙公務。”
    趙知靜退後一步。
    “執行公務的人那麽多,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王大人你,偏被安排到了這裏,”趙知靜抱起手,直視對方的眼睛,不鹹不淡道:“我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縣主而已,這些日子活得有些膩歪,王大人倒是好意,願意帶著全家一起送我一程,難不成是怕我黃泉路上,太過孤單?”
    二老爺嘴裏嗬著冷氣,心說他這侄女嚇唬人有一套啊,瞧那姓王的王八蛋嚇得臉都白了。
    王大人爬到這個位置,也不是什麽蠢笨之人。
    聽明白了安定縣主的話,頓時後背激起一陣冷汗,此時的雍城本就不平靜,內裏暗流洶湧,趙知靜在任何人手上出事都可以,就是不能在他王安任上!
    王安微微彎腰,態度也變了,聲音恭敬道:“下官本是奉命行事,得罪縣主非下官本意,唐突之下,還望縣主莫往心裏去,下官實在蠢笨,不知縣主可否給下官支個招兒。”
    這貨骨頭也不硬嘛。
    沒意思。
    “這糧食非繳不可?”趙知靜問。
    王安腰彎得更凶了,擺手示意身後的下屬退到一邊,湊近趙知靜,低聲道:“宮裏急調了北麵的劉將軍,等那邊的人一到,糧食不夠是萬萬不可的。”
    像是生怕趙知靜不懂,王安還補充了一句:“劉將軍每年都往朝廷遞話,說是糧食不足,可劉將軍的駐地曆來是糧草肥美之地,而朝堂每年都有撥付糧草過去。”
    “至於宮裏,聖人言已捉襟見肘,糧草上供,勢在必行,就是昌平侯府也一樣。”
    趙知靜明白了。
    “沒有糧草劉將軍,捉襟見肘北周皇。”
    不論是哪一方,都隻顧自己的利益,北周怪不得最後要完蛋。
    趙知靜在心裏點評道。
    “糧食都在庫房,就讓我二叔帶王大人過去吧,不過——”王安正要離開,趙知靜打斷道:“我二叔生來癡肥,一頓都餓不得。”你可得掂量著拿。
    癡肥的二老爺緊緊閉了閉眼,應著趙知靜的話重重點頭。
    王安:“……”
    “王大人這邊請吧,”二老爺背著手,斜著眼看王大人,嘴裏哼哼道:“要是把我餓死了,我大哥就從邊關回來削他全家。”當然了他大哥就算是回來,也隻可能是為了知靜,不過這不影響二老爺扯他這張大旗。
    王安深深歎了口氣,壓著聲音回道:“二老爺不用再三強調,下官也不是孤家寡人,還有家人要顧,上麵人的事情,下官不想參與。”
    月色下的王安背影蕭索。
    二老爺咂了咂嘴:“凡事還有個萬一呢,萬一你被功名利祿蒙了眼呢。”
    “要知道你們當官的都這樣,你經驗應該足啊。”
    “……”
    王大人不想再跟他撕扯,直接閉口不言,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二老爺墜在後麵,連走帶跑,氣喘籲籲的。
    很快,王安帶著一幫人出來。
    趙知靜看過去,二老爺比了個手勢,她明白這關是過了。
    王安臨走前,猶豫再三,還是跟趙知靜透話道:“北方傳回的消息被人惡意攔截,加上災民裏有人帶頭,這才形成了股氣勢,這裏麵恐有幾大將軍的影子。”
    王安說到這裏,看了冷靜的安定縣主一眼,若不是趙知靜表現得過於沉著,他也不會這般表現,想著自己已經賣了好,不如徹底些,索性把自己的消息全部告知:“幾大將軍的齟齬下官不清楚,但是趁此機會攪渾水的絕對不少,而其中鎮北侯對於北周的意義重大,而身為鎮北侯嫡女的縣主你,如果此時出了事,鎮北侯必定震怒,北周戰亂起,恐怕就是幾大將軍最樂意見到的了。”
    說著,王安抬頭望天,語氣裏頗有點嘲諷的意思:
    “可惜朝廷不僅看不到,永王甚至特地授意,搬空侯府的糧食,真是——”
    “不知所謂!”
    王安說完,帶著人很快就離開了侯府。
    真是前有狼後有虎。
    軍隊幾大勢力之間的博弈她插不上手,而被老婆毆打的廢物永王還要插一腳,怎生一個亂字了得。
    趙知靜背著手,今夜的月色,加上半邊天空的火光襯托,尤其明亮。
    她回首看向身後的人:
    有丫鬟,有小廝,有護衛,還有二老爺,跟特地趕過來的趙子封兄弟兩。
    好像把她趙知靜當做了主心骨一般,眾人眼裏不見慌亂,仿佛有她在,一切皆可輕鬆解決。
    這些信任的目光,那麽輕,又那麽重。
    趙知靜歎了口氣。
    正在眾人計量著,剩餘的糧草還能堅持多久時,府門又被敲響了。
    趙知靜哀歎一聲,看來今晚是個不眠之夜了。
    牛嬤嬤帶著人過去了,不到一會兒,又拿著一封信回來了。
    趙知靜接過信,展開一看:
    三日之內,新寧街十四號興安董氏棺材鋪,可出城。
    閱後即焚。
    將信紙收做一團,握在手裏。
    看著牛嬤嬤呈上的雙魚玉佩,趙知靜頓時明白,這是何人的主意了。
    也不知道那假和尚咋想的,這麽亂的時候,半點消息也不往宮裏傳,不去表現一下孝心,反道來關心她這麽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
    將這第三枚玉佩收好,趙知靜招呼眾人回去休息。
    被膀大腰圓的牛嬤嬤攔住,趙子封沒看到信上的內容,抓耳撓腮的,好奇得很:“三妹妹,誰送的信啊?是伯父的人嗎?”
    趙知靜瞥了他一眼:“不關你的事,少打聽。”
    “怎麽不關我的事呢?”趙子封不服,反駁道:“都這個時候了,外麵鬧成這樣,正關乎侯府存亡之際,二哥雖手無縛雞之力,也願意盡點綿薄之力,為侯府拋頭顱灑熱血,隨時都可以奉上性命!”
    見趙子封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趙知靜嗤笑一聲:
    “二哥還是回去多讀幾本好書,捋捋腦子吧,至於信上寫了什麽?”
    “二哥若是實在好奇,等你死了,我一定燒給你看看。”
    趙子封:“……”
    他這三妹妹嘴巴真毒啊。
    鎮北侯府熄燈了,連天空都被半個雍城的火光映襯得火紅的時候,偌大的鎮北侯府掩映在黑暗裏,像極了沉默的沼澤,能把一切吞噬。
    到了第二日午時,趙知靜仍然呆在前院正堂裏。
    侯府外,不知何時,朝廷派了人專門守在門口,美其名曰專門調撥兵力,護衛侯府,趙知靜明白,隨著時間的流逝,侯府的形勢愈發不容樂觀了。
    午時剛過,趙知靜讓人把二老爺一家子都請過來。
    老夫人這幾日瘦了一大圈,顴骨都有些高聳了,可見擔驚受怕得不輕,她轉動著手裏的佛珠,嘴裏念著經,這大概是這幾年最虔誠的時候了。
    趙知靜上前,一把拉起老夫人的手,甜甜笑道:
    “祖母辛苦了,這些日子府裏怠慢您了。”
    老夫人手一抖,撩開眼皮,說道:“到底出了什麽事?你說吧,老身還承受得住。”
    趙知靜嗬嗬笑了笑:“您老人家真是人老成精,一點事兒都瞞不過您。”
    老夫人心裏一咯噔,這丫頭來者不善啊。
    “還好祖母您向來心硬,啥事兒都承受得住,那晚輩我就直言不諱了。”
    老夫人停下手裏轉動的佛珠。
    “祖母,您看外邊天氣如何?”趙知靜指著外邊的晴空萬裏。
    老夫人連帶著二老爺一行人懵了,不明白此時為什麽討論起天氣來,眾人一致看向窗外的天空,皆是一頭霧水。
    眾人正疑惑著,就聽到耳邊傳來一句:
    “這天氣這麽好,正是出殯的好日子,您說呢?”趙知靜幽幽道。
    “出……出殯?誰出殯?”老夫人懷疑自己耳朵不太靈了,她剛才一定是聽錯了。
    轉頭看向趙知靜,眼神迷茫。
    趙知靜淡笑著點點頭:
    “是您啊,祖母。”
    是您啊,
    祖母。
    這話盤旋在腦海裏,猶如咒語般灌入耳朵裏,老夫人心下停跳了半分,繼而喘過氣來,臉漲得通紅,顫巍巍地伸出手,指著趙知靜說不出話來。
    張氏吞咽了口唾沫,不敢發話。
    二老爺驚呼一聲,朝著他娘看過去:“啊!娘,您不行啦!”說著疾步走到老夫人身邊,左看看右看看,老人家臉色雖不比往日紅潤,但比起張氏,氣色還算可以,納悶道:“娘,您哪裏不舒服?我看午膳您還吃了不少呢。”
    “不會噎著了吧?”
    這孽子!
    老夫人氣得差點背過氣去。
    “你這混賬東西!老娘生個畜生都好過生你!”老夫人隨手甩了二老爺一個無情的耳巴子,中氣十足地罵道:“你是盼著你老娘早日歸西是吧?!!”
    二老爺委屈地摸摸胖臉。
    心說他娘也太難伺候了吧,他表達關心都有錯啦?
    發作了一次,老夫人勉強冷靜下來,對著趙知靜說道:“三丫頭什麽意思?這侯府老身也不掌權,礙不著你什麽,不用提前送老身去見你祖父。”
    趙知靜托腮,無辜道:“祖母你想哪裏去了?嗨,這幾日雍城死的人多,地下排著隊呢,您老人家也別去湊熱鬧了,晚幾天吧,挑個黃道吉日,到時候好擺酒。”
    老夫人:“……”
    “那你說什麽出……出殯?”老夫人愣了半晌,艱難問道。
    趙知靜眨眨眼,道:“咱們要出府,得找個名頭啊,死者為大,用這個借口出府門更容易啊。”
    老夫人緊緊抿住嘴巴,沒說話。
    趙知雲這幾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她那院子正挨著隔壁府,被昨夜裏喊打喊殺的動靜嚇怕了,她抖著嘴唇問道:
    “三妹妹,我們不能呆在府裏嗎?外麵多嚇人!”
    趙知靜看了眼滿臉透著愚蠢的趙知雲,沒好氣道:“不走?糧食還有多少?等著甕中捉鱉啊你!”
    趙知雲閉嘴了。
    二老爺拍了拍腦門道:“這主意好啊,靜兒這腦瓜子就是好使,娘,您行動不便,就直接躺棺材裏,到時候咱們直接把你抬出去,這多好啊!”
    回應二老爺的是老夫人迎麵而來的,火辣辣的一巴掌。
    這次的巴掌占據了二老爺半張臉,通紅通紅的,可見力度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