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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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好死?”
    劉裕嘴裏囫圇著這幾個詞,半晌他笑了。
    那張不似凡間的臉孔上露出罕見的笑意,如冰雪初霽,仿佛俯瞰芸芸眾生的佛陀神子,終於將他柔和的一麵顯現到了人間。
    繞是在這種情況下,對方的勾魂一笑,像是使了仙法,趙知靜甚至都忘了自己身處何方,耳邊仿佛聽到了春雪消融、春花盛放的聲音。
    使勁甩了甩腦子裏的水,默念這人是吃人的妖怪。
    趙知靜清醒了幾分。
    “你知道孤為何,讓你死得這麽慢麽?”劉裕笑著開口。
    那和尚年紀看起來不小,眉毛都花白了,他朝著劉裕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大笑著道:“好徒兒,為師與你做伴多年,如何不明白你,不過是折磨取樂而已,老夫不怕!”
    “以為老夫會怕?嗬,就算你屠盡你的師兄弟又如何,不過是早登極樂!”
    “而你,慧智,佛祖會看著你,墮入十八層地獄!”
    劉裕哼了哼,麵無表情地看了那和尚一眼:“喲,你還信佛祖?”
    “嗬,你也配?”
    趙知靜期待這場辯論持久些,哪怕拖到這群人死了都行,隻要不一刀刀在她麵前片人肉片,趙知靜都覺得能夠接受,那場景實在讓人難以接受,真不知道這位怎麽看得那麽津津有味的。
    沉默了半晌,隻聽坐在她旁邊的人聲音輕快地開口道:“你那秘密養在城裏的兒子,孤記得,這個月就要迎娶第十八房小妾了吧?”
    聽到這裏,老和尚溫和的麵孔突然炸裂,他抬起頭死死看向劉裕。
    “玄空啊玄空,你瞧瞧你,精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你那麽多個孫子這麽多年,一個都養不住,孤讓人送了那麽多的破綻,你卻固執地認為這是報應,這些年拚命吃齋念佛的你,在孤看來,實在可笑。”
    “哈哈哈,報應,確實是報應。”
    場地正中央的老和尚哪裏還有剛才冷靜的模樣,此時恨得目眥盡裂,眼角沁出血來,模樣可怖。
    “劉裕,你個畜牲東西!”
    “老夫當年就該掐死你,你那個短命的大哥,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哈哈哈,是被人活活燒死的,輪到你身上,要不是貧僧起了惻隱之心,又怎麽會留下你這賤種的性命!”
    “你忘恩負義,不得好死!!!”
    趙知靜聽了一耳朵皇室秘聞,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劉裕心情倒是不錯,也可能是收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他欣賞著玄空的表情,那無能狂怒的樣子過於可笑,這讓他感到愉悅。
    “之所以讓你死在最後,那是因為你兒子還在路上。”
    “不過也快了,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嘛。”
    玄空牙齒都咬碎了,猛地胸口一痛,一大口鮮血哇地吐了出來,聲音也弱了幾分,哪裏還有方才張狂的模樣:“慧智…劉裕…你怎麽對貧僧都可以,放過貧僧兒子,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什麽都不知道啊——”
    玄空這話,就已經是承認了自己已經破了戒,在外有私生子了。
    他多年的威望也在這一瞬間散落了個幹淨。
    還有幾個活著的和尚也沒了所謂的傲骨,紛紛討擾道:
    “慧智師弟,我不想那麽做的,都是師父交代我的,你放過我吧——”
    “太子,都是他們合謀的,貧僧知錯了,您饒過貧僧吧!”
    “師父居然是個假和尚,哈哈哈,我這輩子到底做了什麽啊?”
    “這一切都是玄空幹的,貧僧不知情啊,求您寬恕——”
    劉裕被吵得頭疼,偏偏精神又很亢奮。
    他滿臉笑意,額間那顆朱砂痣愈發紅豔,略顯妖冶。
    “好啊,寬恕。”
    “來人,解開他們的繩子,把刀遞給他們。”
    “上天有好生之德,沒錯,孤同意,不過,你們之中,就隻能活一個。”
    “記住,隻有一個。”
    還活著的和尚不少,特別是幾個武僧,但解開繩子後,昔日關係親密的師兄弟,轉瞬間就朝著對方撲過去,眼裏皆是殺意。
    刀刀致命。
    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場上除了那個老和尚玄空,其餘和尚都死了個幹淨。
    包括那位活到最後的和尚,也因為失血過多,很快死掉了。
    帶著溫度的血,上一刻還冒著熱氣,下一刻就結成了冰。
    血腥味愈發濃鬱,吸引了一群禿鷲,盤旋在頭頂的天空,久久不散。
    “都結束了,不妨睜開眼看看?”劉裕偏過頭,對身邊的人說道。
    趙知靜死死閉著雙眼,半點不為所動。
    劉裕伸手,直接用手指將趙知靜的眼皮掀起,手上沒有收著,用了些力氣,痛得趙知靜齜牙咧嘴的。
    被迫看向現場。
    除了那個跪在地上的老和尚,其餘和尚都橫七扭八地躺在了地上,早就沒了呼吸,趙知靜終於不用看分屍現場,慶幸自己當時眼睛閉得早。
    ‘啪嗒’拍開劉裕的手。
    往周圍看了看,那匹馬又消失了,趙知靜心裏怒氣爆棚,想著回去一定要宰了這死東西。
    “今日這場戲,怎麽樣?可合你口味?”
    “不怎麽樣,人物呆板,場地血腥,令人觀之不適,下次別排了。”
    一陣夾雜了血腥味的寒風吹拂而過,兩人坐得極近,趙知靜的長發有一縷纏到了劉裕臉上。
    劉裕將發絲輕輕拂開。
    “看了這麽久,一直不吭聲,覺得孤太殘忍?”
    “冤有頭債有主,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你殘忍不殘忍關我什麽事?”趙知靜回他,方才聽這對鬧翻的師徒對話,裏麵故事多著呢,趙知靜才不想攪和進去。
    劉裕沒有放過趙知靜,又道:“俗話說,禍不及妻兒,孤讓玄空一家子骨肉團聚,你覺得怎麽樣?”
    她覺得怎麽樣?
    她敢有什麽意見?
    不是,這跟她趙知靜有什麽關係?
    這神經病是不是犯病了?趙知靜思索了幾秒,在對方壓迫的視線裏,猶豫道:“禍不及妻兒……的前提是慧不及妻兒…吧?”
    劉裕低頭喃喃。
    “慧不及妻兒,你也覺得孤沒錯。”
    趙知靜想,大哥我可不是讚同你啊,不過這時候不適合辯論,她帶著幾分期待問道:“那什麽,這戲落散場,我,那個——”
    “您家裏人叫你什麽?”劉裕突然湊近趙知靜的臉。
    趙知靜頭後仰。
    不明白話題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她還是老實回答:“知靜,靜兒,還有我小字環環,聽說我娘生前會叫我這個,那什麽,我府裏人煮了飯,那個,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嬌嬌怯怯的一張小臉,還沒有他半個巴掌大,水潤的眼睛裏,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劉裕頷首,伸手將趙知靜被風吹亂的頭發撥正,像是談論天氣般,雲淡風輕道:“有人叫你知知麽?”
    吱吱?
    她又不是耗子。
    “沒有……那個我莊子裏還有事,要不我先,下山?”趙知靜笑得臉都僵了。
    “戲還沒散場,耐心點。”
    耐心你娘呢!話多得要死!
    趙知靜屢次被打斷,就她現在這個脾氣,那是忍不了了,直接破口罵道:
    “有完沒完,你戲排得就是很爛,我不想看了,趕緊放我回去!”
    劉裕臉色沒變,趙知靜卻覺得周邊的空氣有些凝滯了,就看眼前這人眉宇間多了股愁緒,說:
    “排得不好麽?”
    “是孤的不對,畢竟是第一次,技術不到家,那就隻好——”
    “請知知觀賞下一次了。”
    趙知靜:“……”
    神經病啊他,這變態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啊他!
    看到這裏,劉裕也沒什麽心情了,直接交代道:“人到了,給他兒子割個九十九刀,享受了這麽久的榮華富貴,就讓他死前給他爹贖贖罪吧。”
    玄空撲倒在地,再也沒有那副德高望重的模樣,朝著劉裕方向,在雪地裏費力爬行,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跡,他語氣哀求道:“是貧僧對不住你,要殺要剮隨你,貧僧兒子,求您,就放過他吧。”
    “隻要你答應放過他,貧僧什麽都告訴你。”
    玄空勉強抬起頭,眼神希翼地看向劉裕。
    劉裕冰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跟孤討價還價?你玄空不是了解孤麽,你認為孤放過他的希望大不大?”
    玄空眼神一下子灰敗了,他再也忍不住身上的傷痛,呻吟著趴在地上。
    “貧僧明白了。”
    “你想知道的一切,貧僧床下第三個方磚下麵,都在那裏,就讓貧僧父子兩死在一處吧。”
    天空陰沉沉的。
    不知何時又下起了小雪,小小的雪花飛揚,落在臉上,冰涼涼的觸感。
    劉裕率先起身,走在了雪地上。
    不多時,幹淨的靴子底下,沾染了汙穢的血漬。
    趙知靜還在猶豫要不要跑,但剩下的侍衛們好像都盯著自己,那匹馬又不曉得跑到哪裏去了,趙知靜惆悵地歎了口氣。
    前麵的人突然回頭,眉頭鬆展,對著茫然的趙知靜道:
    “不是餓了麽?”
    “和尚都死幹淨了,沒有別的廚子,今日嚐嚐孤的手藝,如何?”
    那天仙般的人,就算是站在滿地鮮血的戰場,仍然神態從然,當然了,招呼她的動作,如果不要那麽像招狗就好了。
    趙知靜頭低著,垂頭喪氣地跟了上去。
    留白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眼看著主子跟安定縣主越走越遠,他神色愣怔,直到兩人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留白才對身邊的一個侍衛道:“風駿應該是去找吃的了,待會兒要是見到了,直接趕下山就是了。”
    侍衛點點頭,又問:“廟裏沒有丫鬟,那位縣主,該如何安排?”
    “那位矜貴的姑娘,就讓主子自己煩惱去吧,”留白深深地歎了口氣,望天道:“主子年紀眼看那麽大了,不知道還記不記得行弱冠時,嬤嬤交給主子的冊子。”
    “這麽多年了,主子還記得上麵的內容麽?”說到這裏,留白不禁替主子擔憂起來。
    主子不成婚,手底下也都是光棍,留白視線掃過這群大齡侍衛,心裏憂愁得厲害。
    重新將視線落到麵前人身上。
    “下山取個冊子來交給主子,嗯,要姿勢普通的那種,不要太出格,這麽平平無奇的事,你,應該可以做到吧?”
    那侍衛頭搖得都差點掉了。
    “不不不!”
    “屬下還沒成婚呢,大人莫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