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光輝如同飛魚，在雲的浮沫裏遊動穿梭。
    當然了，如果現在還有個別的什麽人或者動物抬頭去看，是看不到這道藍光的，它隻存在於萬塔的腦袋裏。
    在動身之前萬塔仔細地清理了現場的痕跡，包括把這群人摞在一起燒掉，衣服殘片找個坑埋起來，再把被撕碎的鐵籠和木車分區域丟棄。
    雖然嚴格意義上來講這些人不是她殺的，但萬塔還是有種“經常囗人的朋友都知道，囗人容易拋屍難……”的既視感。
    處理完任何可能暴露她的痕跡，萬塔振翅，在一個小助跑後循著藍光起飛。
    這片林地是一條山脈的邊陲，應當就是那張羊皮紙裏提到的北部山脈。
    籠車損毀的地方已經幾乎不見高大的林木，飛到半空中俯瞰，隱約能看到遠處灌木叢生的丘陵和一些小城鎮的痕跡。
    萬塔頭也沒回，照著城鎮的反方向就紮過去。即使沒有這條藍色光帶的指引，她也絕對不會跑到平原上。
    三四米對一般野獸來說已經是挺大的體型，稍微稀疏一點的樹林都遮蓋不住。有那一張羊皮卷在先，萬塔不指望這個世界觀下的老百姓會對龍類友好say hi。
    隨著逐漸深入山脈，林木豐茂起來，刀鋒樣尖銳的山脊自林地間突出，溝壑間殘留的白雪反射著日光。
    風聲嘈雜，林木嘈雜，這一條藍光仍在視野邊陲躍動，並逐漸有向上攀升的跡象。
    她緊緊追著它向上振翅，穿過山霧，藍光一頭紮進直上直下的懸崖，她跟著收攏翅膀降落，停在向外凸起的石平台上。
    眼前是一個洞穴。
    洞穴很寬，足夠三個她並排進去。因為霧氣，洞裏麵的能見度很有限，但最深處反而有點微弱的光源。她循著石壁邊緣向裏走，光源逐漸清晰，那是滿地白色的卵石，正散發出淡藍的輝光。
    萬塔拾起一枚在爪裏掂了掂，感覺比普通石頭輕些。越向前石頭就越多，視野也越明亮，像走在被月光照亮的雪野中。
    她看清了這個山洞的全貌。
    它不全是自然形成的，穹頂上一條石脊從洞口一直延伸到洞內，兩側有對稱的凸起，仿佛一頭巨獸的脊骨和肋骨。腳下的白石精致地堆疊起來，形成一個緩坡，在緩坡的最高處放置著一麵巨大的王座。
    很難說王座的體積到底有多大，因為它已經完全和後麵的牆壁融為一體。數個圓環相互嵌套，將它的主體拱衛在中間。在層層圓環之間裝飾著許多意味不明的畫和符號，符號方方正正，寫得很整齊，但萬塔讀不出來。
    雖然花紋和浮雕都已經殘破剝離，但王座高聳的椅背如劍直指穹頂，似仍有巨人端坐其上，等待來者覲見。
    這裏像個古代廢墟，周圍沒有生物活動的跡象。或許她可以把這裏暫時作為棲息地，免得孤身一龍露宿郊野。
    一邊這麽想著，萬塔一邊伸爪摸了一把王座上的積灰。
    好巧不巧，就在她伸出爪子的這一瞬間，光點從王座上浮現。
    她眼睜睜看著自己一爪子戳在光點上，刹那間昏暗的洞內被照得四壁雪亮，一束明亮的光芒從她的手中升起，唰地順著王座高聳的椅背貫通向洞穴上方的石脊。
    環繞著王座的圓環開始發光，光輪水波一樣一圈圈漾開，逐漸明亮，逐漸熄滅。等到她回過神來時，眼前的王座已經煥然一新。
    在無華的洞窟中，在隻剩下刻痕沒有裝飾的牆壁下，這莊嚴的王座覆蓋著一層淡淡的光輝。而萬塔腦內那個盒子裏的信息也更新了。
    【主人：萬塔】
    【種族：龍】
    【等級：營巢龍 第一階光塵】
    【描述：一條饑腸轆轆的羽龍，剛剛建了自己的巢穴，你對這個世界仍舊知之甚少。】
    誒？
    就這麽毫無準備直接0首付喜提山景大平層，連個交付簽字的流程都沒走。萬塔撐著那個巨大王座的扶手抬頭往上看，心說改變現代年輕人買不起房命運的不是努力工作，是穿越啊！
    盒子裏的【領地】也有變化，多出來一條【廢棄龍巢：一無所有，隻比廢墟好一點，或許它的主人能帶回素材與眷屬，使得它超越昔日榮光。】
    萬塔翻過扶手在王座上麵坐定，從這個角度能看出這座龍巢不僅僅隻有鋪滿了白石的大廳。大廳邊緣連接著許多曲折的回廊，應該還有別的空間。
    但逛了一圈之後才發現這些回廊要麽被塌方的石頭堵死，要麽一片漆黑空空蕩蕩，看起來不像是能用的樣子。
    結合著“營巢龍”這個名字，萬塔猜測自己的力量應該來自於巢穴建設，巢穴和領地越完善，她自身也就越強。
    好麽，雖然無痛0首付大平層，但這居然是個有房貸的爛尾房啊。
    龍巢裏沒有更多材料，按提示估計還得外出去找。萬塔揣度一下自己的胃，覺得不管怎麽樣得先吃飽才有勁蓋房。
    ……
    一塊碎石從崖壁上墜落下來。
    蹬掉它的附石羊回頭看了一眼，輕巧地向上騰越幾步，離開鬆動的石塊。
    這種有些像是羊的動物生著螺旋向上的角，毛皮和身形與羊無異。隻有細看才會發現，它有一口細密如海鰻的尖牙，正咯吱咯吱地咀嚼著嘴裏的鳥蛋。
    作為一種常見怪物，附石羊大多數時候攀上山崖啃食礦岩塊和鳥蛋雛鳥，但也會刻意驚嚇困在山崖上的人或動物，等到受害者跌落懸崖之後再攀過去咬開他們的腹部吃掉內髒。
    更有甚者，會跟著年輕牧人的羊群下山，裝作腿腳受傷走在隊尾，趁著牧人過來查看的空隙突然咬住對方喉嚨。
    這頭羊還很年輕，不太敢離開林間，也缺乏足夠的警惕去意識到有獵手正藏在樹冠中。
    藏在樹枝之間的萬塔屏住呼吸。
    她繃緊翅膀，突然蹬開樹幹，從枝葉間振翅而起。正在吞咽的附石羊耳朵一轉，在龍爪抓住脊背前猛地竄出去，迅速彈跳著逃離原位。
    一撲不中，萬塔收翅急轉，這副身軀好像一架新自行車，對她來說還有點難用。那頭羊並沒逃很遠，它搖搖晃晃地踩在凸起的岩石上，回頭對萬塔嘶嘶地尖叫。
    小羊肉串子嘶嘶啥呢，給我咬一口。
    她迅速收攏羽翼，在空中打一個輕靈的旋後再次撲向石壁，這次附石羊有了準備，在龍爪落下的一瞬尥蹶子後跳，怪物有比普通羊更聰明的腦袋，那雙橄欖核一樣的眼瞳緊緊鎖著萬塔的落點。
    一爪又抓了個空，它倒著落在身後的岩石上，扭身飛快躥跳著向長滿荊棘的岩石窩子衝過去。隻要它鑽進荊棘裏，一身羽毛的萬塔就隻能放棄。
    而就在它穩穩踩上下一個落點時，那雙適合攀岩的蹄甲忽然趔趄一下。附石羊四蹄打滑，撲地從岩石上滑落，拚命向後扭過來的頭顱正好對上一對深紫的龍瞳——
    ——萬塔作勢撲擊的同時，一口龍息把它的退路燒融了。
    利爪抓緊羊脖頸，把它從岩石上拽下來，萬塔拽著這頭一米多的羊越過樹梢，還沒想好怎麽吃就被另一道黑影撞個正著。
    嗤，喀喇。
    脊骨被拽斷，整頭羊從腰被撕開一個大口，那個撞上萬塔的黑影緊緊抓著半截羊身子 ，絲毫沒有放手的架勢。
    那是一隻大鳥，幾乎和萬塔的龍軀同樣大小。金屬綠的羽毛覆蓋它的喉下與脊背，這些覆蓋在脖子上的羽毛傘一樣炸開。
    緊緊抓著羊肢體的腳爪不像是鳥，倒像是老虎或獅子一樣生著肉墊和可伸縮的指甲，它摳進肌肉裏。萬塔同樣收緊爪子，羊屍在兩隻巨獸之間繃直。
    一扯不斷，銳鳴從鳥的胸腔裏爆發，它甩出四五根尖銳的翎羽，羽毛擦過羊身立刻騰起火焰，吱吱蔓延向萬塔的爪下。萬塔猛把羊推向一邊，順勢欺向這隻鳥羽毛斑斕的右翅，它回頭去啄，鳥喙刮過萬塔腳爪上的鱗片，沒能奈何分毫。
    兩邊不肯撒手，糾纏在一起旋轉著墜下。就在即將撞上地麵的一瞬間怪鳥突然展翅向上急拉，憑著慣性拽著萬塔撞上樹冠，萬塔及時鬆開爪子，擦著樹葉掠過。
    那隻怪鳥拉開距離，雙翅平展在空中保持平衡。萬塔緩口氣，從樹木上騰躍起來。剛剛的兩場戰鬥給了她點經驗，這些怪物的腦袋好像比一般動物好用，但比人還差點。她注意到它上下俯衝速度很快，但每次轉彎的角度都很大。意識到這件事的瞬間她突然折轉，雙翼收攏從正側方切進它飛行的區域。
    小切角像熱刀切入黃油，一瞬劃破怪鳥的飛行軌跡。它拽著整頭羊閃避不及，被萬塔從側方撞翻，她抓住它撲騰不止的翅膀把它翻過來，一口咬住它的喉嚨，鳥的脖頸比她想象得更細，頸椎骨隨著龍口合攏咯吱咯吱地裂開。
    怪鳥撲地墜落下去，萬塔跟著降落，呸呸呸地吐掉嘴裏的毛，轉過頭看戰利品。
    那頭羊的毛已經快要被燒沒，怪鳥的屍體倒還完整，翅膀一抽一抽地從喉嚨裏泵出血來。她的目光落過去時它忽然開始發光，光點聚集到鳥生滿銅綠色羽毛的腦袋上。
    【一顆二級磷虎鴞的頭顱：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它白骨中的磷火將照亮你的巢穴。可用於巢穴建設。】
    二級……這個怪物用的是級而非階，萬塔估計一下肉搏的情況下自己比它實力稍高一些，大概龍的一階等於其他的東西的兩級多。她扭斷那隻大鳥的脖子聞聞，血腥裏麵夾雜著隱約的煤油味，估計是不太能吃。在把它的腦袋塞進萬能文具盒之後，她把注意力轉回那頭羊身上。
    羊看起來就好吃多了！加把孜然就更好吃了！
    還沒動手，一邊的草叢忽然動起來，一團巨大的蒲公英種子連滾帶爬地衝出來，唧唧叫著跑向大鳥的屍體。
    跑近了萬塔才看清這是個什麽小動物，生著銀灰色的喙和一對小翅膀樣的耳羽。兩團小手爪子蜷在胸口，企鵝一樣的腳爪噗噠噗噠全速衝向鳥屍。
    ……別介，小朋友，這別是你媽吧？你聽我說我這是正當防衛它這屬於搶劫行為你……
    然後，她眼睜睜看著這隻小東西嗷地一口咬在怪鳥的翅膀上，薅都薅不下來。
    “……得，我知道這不是你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