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親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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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八下]
    孟璿調好鼓後,示意可以開始。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演奏,隻有薄言忽然問了池冬槐一句。
    “新鼓第一把你就這麽讓給她了?”
    池冬槐沒什麽感覺,回應道:“這個鼓也不是我的呀…”
    這不是隊裏的物品麽?
    “誰說不是。”薄言的語氣依舊沒有太多波動,闡述道,“本來就應該是你的。”
    池冬槐直接愣住。
    她剛才聽他們說了,這架鼓是薄言這周剛買來的,架子鼓搬運起來比其他樂器都要麻煩些。
    不是那種可以隨時帶走的東西。
    池冬槐每次都是自己將必要的部分拆下來背回去。
    這次開學報到,她帶來的東西已經夠多了,暫時就沒有帶過來,而且範心萍也不是很支持她帶。
    池冬槐學鼓是一次跟爸爸媽媽之間的賭注才好不容易為自己拚下來的。
    她的成績一直都在年級前十,但望子成龍的父母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為第一。
    她以前沒有想要的東西,就是一股腦地學習,但也的確少一些最原始的驅動力。
    直到她想學架子鼓開始。
    池冬槐那年跟父母做了交換,說如果她今年考到年級第一,就讓她學鼓。
    但這些都是有期限的,他們要求池冬槐不說每次都第一,但至少要保持在前三,才會有繼續往下學的機會。
    所以她每一個可以打鼓的機會,都是自己拚盡了血汗換來的。
    範心萍的確沒想到池冬槐會對這個沒什麽用的愛好堅持這麽久,開學前池冬槐在架子鼓前猶豫,思考著要不要帶的時候。
    範心萍就幫她做了決定。
    她說到時候開學,大一上半學期可是很忙的,還要軍訓,她哪兒有時間打鼓?
    而且住在宿舍,可沒有在家裏那麽自由。
    哪兒有地方可以給她放鼓啊。
    「大學才是人生中最關鍵的一環,你現在能考證就考證,別以為自己隻需要完成學校安排的那一點點任務,別人都在玩的時候你要拚命學習,才能跟其他人拉開差距,你要知道大學都是高手雲集的…這才是真正的分水嶺。」
    範心萍是這麽說的。
    雖然這話池冬槐覺得自己好像聽了很多次,但這次,她還是乖乖地聽了。
    思緒間。
    舞台上的鼓點忽如瓢潑大雨落下,底鼓被敲響的瞬間像是戰鬥的號角,交織著猛然重擊的吊鑔。
    “鏘——”地一聲。
    孟璿湊近旁邊架著的麥克風,語氣是勢在必得的高傲:“那我就不放水了。”
    池冬槐猛然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她抬眸看過去。
    孟璿揮舞著手中的鼓棒。
    熟練的鼓手打鼓時,手上的動作都像一種舞蹈,不斷抬高手臂,又重重落下。
    而且因為要根據韻律不斷踩腳下的踩鑔,整個人都會跟著節奏律動。
    躍動不止。
    她是有經驗的鼓手,在台風的把握上也很成熟。
    司子美她們幾個,就算是不太喜歡孟璿,也能在某些瞬間感覺到這種擊打帶來的魅力。
    在某些氛圍下,世界會給人帶來心跳的錯覺。
    人和人之間是有濾鏡的。
    孟璿演奏的這首歌池冬槐沒有聽過,但她的鼓點敲響的時候,旁邊的人不自覺地跟上了節拍。
    隻有薄言冷眼看著她,沒有任何過度反應。
    “這首歌你們都很熟嗎?”林薇已經跟方時自來熟,“我看你們是恨不得上去合奏啊!”
    就著這喧鬧的鼓點和鏘聲。
    方時說:“啊——?是的,這是我們下個月預備表演的曲子啊,肯定熟啊!”
    天天都練這出呢。
    林薇聽聞,覺得孟璿這招簡直是挑釁,還有點作弊嫌疑,如果今天是讓樂隊裏除了薄言的剩下三個人投票。
    那麽她這招不就是打感情牌!不就是利用自己比池冬槐更熟悉這個鼓點節奏的優勢嗎!
    這根本就不公平!
    但當她回頭看過去的時候,林薇看見了從未看見過的池冬槐,她眼神閃爍地看著舞台。
    那些灼眼的光不斷在視線裏掃過,但她絲毫不在意。
    跟著台上的節奏點著頭,腳尖微微抬起,又落下,她跟著這個鼓點在躍動。
    像是忽然從溫室浴缸裏蹦出來的彩色小魚。
    林薇被眼前的光晃了一下,什麽都沒有再說,也什麽都沒有再做,她隻是跟著池冬槐律動的節奏,一起搖晃。
    沉浸在這場——
    “咚、嚓、嘭”聲交織的激情中。
    …
    SOLO通常不會太長。
    孟璿結束後,將鼓棒扔向半空中,鼓棒在空中三百六十度旋轉後又穩穩地回到了她的手上。
    她的額間已經滲出汗,微微喘著氣起身。
    隨後攥緊了鼓棒,她朝台下鞠了一躬,又將它對著池冬槐,對她發起挑戰。
    池冬槐也邁步準備上舞台。
    其他人都在給她加油打氣,就算是剛才那個一直袒護著孟璿說話的吉陽冰,也輕輕鼓掌,說期待她的表現。
    他們真的很好奇,能讓薄言說出這種話的鼓手,能打成什麽樣?
    唯獨薄言。
    他看了她一眼,絲毫沒把結果放在眼裏,似乎一切都是由他決定,那是注定的結局。
    薄言說:“上去試試鼓,還順手的話就給你買個新的。”
    池冬槐覺得莫名其妙。
    順手的話買新的?難道不是不順手才買的新的嗎?
    真是奇怪的思路。
    她沒問,隻低聲說了句謝謝,隨後就小跑上去,從孟璿手裏接過鼓棒的瞬間,池冬槐的呼吸倏然收緊。
    舞台上的燈光實在是太刺眼了。
    池冬槐是真的沒有什麽上舞台的經驗,她每次練習都是好不容易才爭取來的機會。
    範心萍要是知道了,估計都想從珠洲飛過來打斷她的腿。
    她不習慣這麽灼眼的燈光,感覺一定會影響自己的發揮,抬手示意:“可以把頭頂這個燈關了嗎?”
    大家沒什麽異議,燈是宗遂過去關的,隻留了一頂最普通的室內燈,原本被燈光照耀得很有氛圍的舞台,瞬間也變得普通黯淡了起來,
    “燈光還是得適應。”吉陽冰表示,“如果真的要上舞台,這樣肯定不行。”
    他又是這個態度,方時不樂意聽了。
    方時說:“人小學妹可能真是第一次上舞台,你也別那麽苛刻,多給新人點機會啊,她肯定是打得很好才會被阿言這麽留著嘛。”
    方時說完,還轉頭看向薄言,挑眉向他求證。
    沒想到。
    薄言隻是看著舞台上的池冬槐,說了句:“沒聽過。”
    他也是第一次聽啊。
    方時直接噎住,口水給自己嗆得不行,臉都漲紅了,他才又問:“什麽玩意兒?你竟然沒聽過她打鼓——”
    不是!那你他媽怎麽那麽信誓旦旦的!
    到底怎麽做到直接把人叫過來就要換人的!
    人可以隨意,但也不能這麽隨意吧!過頭了吧!
    吉陽冰笑了一聲,像是意料之內,這麽聽說以後反而放心了些,畢竟他是不支持換人的那派。
    說不上多珍惜孟璿吧。
    就是孟璿至少還“不錯”,不用重新磨合。
    他是吃過最多換人的苦的,當然不想再吃這個苦了。
    方時不死心,跑去問林薇,問她們幾個女生,結果她們三個都搖頭,表示沒聽過。
    方時:“……你們到底怎麽想的?”
    “沒怎麽啊,我們就是相信她啊!槐槐不是會說大話或者撒謊的人,她說會打,就是會打!”
    “你以為我們槐槐跟那誰一樣?她可是很謙虛的。”
    “她肯定會的,我們根本不擔心,而且就算不會有怎麽了?”
    會不會,不影響她們之間的關係,她們依舊會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方時拿她們幾個是沒轍的,隻能又看向薄言,結果薄言就吊兒郎當地拖著語氣。
    順著她們幾個的話,跟風接了句:“就是相信她啊。”
    方時:……
    你小子真逗我玩兒呢?
    池冬槐上去,又調了一會兒音,每個樂器手都有自己的使用習慣,她更喜歡精準調音。
    或許別人沒有聽出來,但她明顯感覺到剛才孟璿演奏的時候有一顆螺絲鬆了。
    孟璿自己演奏的時候也會有感覺,所以後半段她敲得更急更重,用更快的節奏去掩蓋。
    池冬槐是非常嚴格有規整計劃性的人。
    在打鼓這件事上也依舊。
    她無法容忍自己在這種地方失誤,於是花了很長時間去擰緊螺絲。
    池冬槐這裏半天沒個響,一直都在檢查裝備環節,台下的孟璿就忍不住了,她揣著手,眼睛一彎。
    隨後含著笑說:“小學妹,弄這麽久呀,是不是有哪裏不會?需要幫忙嗎?”
    池冬槐埋著頭認真檢查者,沒有對孟璿那帶著敵意和取笑意味的話放在心上,隻是很順口地說出了心中所想。
    “就是剛才你打鬆的那根螺絲,我還在擰。”
    台下沉默數秒。
    孟璿的臉色鐵青,她以為剛才那一點輕微的走調沒人聽出來,畢竟她很快用其他聲響覆蓋過去了。
    緊接著四周的笑聲響起。
    司子美趁機說:“孟璿學姐,這架子鼓也不是靠力氣大獲勝的呀,我覺得你可以報名參加團隊拔河,應該很有用。”
    方時嘖嘖兩聲,湊近問薄言:“咋說啊,你撈這小學妹還挺小辣椒?”
    “就她?”薄言根本不買賬,“單純的沒過腦子而已。”
    池冬槐那軟軟呼呼的性子能主動惹誰啊,都不能說是軟柿子,隻能說是隨便一燙就成一灘軟水了。
    她根本沒想要懟孟璿。
    “除了你,我沒見過孟璿在誰麵前吃這種啞巴虧。”方時讚許地點頭。
    孟璿那脾氣是真的大小姐,惹不起的。
    薄言聽聞,卻是眉頭緊皺,把自己和那軟綿綿的小東西歸為一類?
    他覺得自己渾身黏糊。
    方時看他這表情就懂了,又明知故問:“咋啦,你不樂意聽這話?”
    “我能跟她一樣?”薄言冷笑,“那未免也太好說話了些。”
    如果剛才不是他出手,現在池冬槐人都不會坐在那兒上麵了,她已經乖乖往後退三十步,把位置讓給孟璿坐穩。
    沒出息的東西。
    這兩萬真是浪費在這兒了。
    薄言始終沒個好臉色,方時就不去招惹他了,這小子從頭到腳都是個怪人。
    他死活要拉進來的,死活要保的人。
    現在他自己倒是又開始不樂意這個不樂意那個的。
    一天到晚也不知道怎麽想的。
    看著對人有點好,但又有點嫌棄,方時趁機看了眼孟璿,內心狂歎——
    不是,你說你喜歡個正常人不行嗎?
    偏偏要喜歡薄言。
    你看他這為人處世的方式是能好好談戀愛的嗎?
    方時覺得,他就算真的喜歡一個姑娘,都能讓人給先偷家了,可能會把喜歡的人親手送進情敵的懷抱吧!
    …
    算起來也有兩個月沒有摸過鼓了。
    池冬槐完全專注於與這架鼓的“鏈接”之中,調整好之後,跟孟璿不同的是,她先輕輕敲了兩下鼓麵,告知台下的其他人。
    “我準備好啦。”
    她的坐姿極為端正,後背挺直,無論是誰看了,對她的印象都隻有一個字。
    乖。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打架子鼓,他們玩樂隊的人,多數隨性,都是離經叛道的人。
    喜歡鬆弛感,喜歡隨意地造作。
    薄言這會兒也沒背著電吉他,靠在一邊的姿勢也依舊懶散,他側目睨了一眼他台上的池冬槐。
    得到許可後,她才轉動手上的鼓棒。
    池冬槐專注地看著鼓麵,唇輕輕抿著,看起來是不太舒展的姿勢,幾個人在台下看得有些緊張。
    她依舊敲打得很輕。
    手腕微動,底鼓發出輕輕的“咚”聲,像心跳的頻率,一下下,但她的力道不重,並不能讓人的心髒瞬間像水花濺起那般瞬間抓起。
    踩鑔也同樣,微不可察地輕觸。
    外行幾個人沒聽懂,司子美和程雲柚牽著手,緊張地對視,但這個時候又不自覺地屏住呼吸,不敢問。
    她們完全沒想到,架子鼓這麽極具爆發力的樂器還有這樣輕如流水的觸碰。
    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司子美下意識看了一眼薄言,他這人雖然脾氣差,沒素質,但音樂素養還是有的。
    薄言沒什麽太大反應,隻是垂在身側的手在微動。
    他的食指輕點著空氣中的節奏。
    看起來——
    跟池冬槐演奏的節奏一樣。
    漫長的十秒。
    當大家都開始適應這流水般溫柔的敲打時,節奏忽然加快,一段交錯的銜接後,舞台上的人突然抬起手,飛速落下。
    鼓棍像是砸在了鼓麵上。
    “咚咚咚——”快節奏的音律瞬間爆發!
    從潺潺流水到火山爆發的這個過門,池冬槐隻用了短短的幾秒,瞬間把節奏帶向另外一個爆發式的風格。
    她的爆發跟孟璿爆發不同。
    孟璿是從一開始就砰砰巨響,她的打法更像是炫耀自己打鼓的力道和節奏。
    而池冬槐打下的,是更為精準和複雜的節拍,環環相扣的音律。
    司子美是個門外漢都瞬間感覺到了區別,或許孟璿是厲害的,但她的厲害是讓懂這首歌,懂音樂的人感歎。
    而池冬槐的循序漸進,是真的把聽眾代入那個節拍裏,不自覺地…
    想跟著她的節奏,哼唱、跳躍。
    她依舊是略帶乖巧的坐在那裏,但揮舞鼓棒的速度快到讓人眼花繚亂,在幾個鼓鑔之間不斷切換著頻率。
    就當眾人以為這就已經是最高潮爆發點的時候。
    最後的十秒,池冬槐“手起刀落”似的在這持續轟鳴著聲響中,用盡全力,在吊鑔上打出最後一擊!
    “哐————”
    “哐——”
    吊鑔發出的聲音是最強烈最具有穿透力的,她用最響動、最高潮的節點結束了這段SOLO表演。
    哐哐聲一直不斷,在耳膜裏漸漸回蕩。
    像水波不斷翻湧,衝刷著。
    孟璿的打法讓人的心髒忽上忽下,突然被拎起來捏住,又突然放下去,但池冬槐的打法是一種溫柔刀。
    她輕輕地把你的心髒捧起來,放在火山的爆發口,不斷看著那爆炸的熔岩。
    結束以後,不是把這顆心髒就這麽放下,而是餘溫悠長,綿延。
    池冬槐打得太幹淨,每一個節奏的控製都很精準,前半段雖然看似溫和,但隻有他們搞樂隊的人是很清楚的。
    這是她對力道的精妙控製。
    這種輕如流水的節拍不是誰都能控製出來的,有些人隻擅長爆發,不擅長收束。
    孟璿以為隻需要表現自己的舞台爆發力就是最優的選擇。
    但池冬槐知道,她是來“應聘”的,她需要把自己會的所有節拍,都在同一段SOLO裏展現出來。
    最後一敲,她的動作依舊幹淨利落。
    池冬槐雖然整個人身體動作幅度不大,但這個時候也滲出了汗,她感覺到發絲黏在臉上。
    這種暢快淋漓的感覺,真是…
    久違了。
    她忽然朝著台下燦爛一笑,無論結果是如何,她對自己今天的表現,或者說體驗。
    非常滿意。
    池冬槐微微抬頭,也把自己手裏的鼓棒扔出去,在空中轉了一圈後,穩穩接住。
    她起身,想要鞠躬表示結束。
    剛低頭就感覺到一道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薄言靠在旁邊,打開了舞台的所有燈光,他將追光燈鎖定在她身上,池冬槐整個人都在舞台上被照耀地閃閃發光。
    台下的人還沉浸於剛才的餘韻中。
    司子美更是,直接被她敲出來的鼓點感動得要哭了,捂住自己的口鼻吸了口氣。
    槐槐!怎麽會這麽厲害!
    樂隊的幾個人也驚呆了,他們想過池冬槐可能會打,但沒想到他這麽會打。
    隻有薄言勾起唇,他抬眸看向舞台上的池冬槐,不容任何人拒絕,也根本不過問其他人的看法。
    隻是把所有光都聚集在池冬槐身上,看著她傻乎乎抬手擋住刺眼的光的畫麵。
    薄言看著她,隻說了句。
    “歡迎你加入Blue Sea and D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