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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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克生在前麵帶路,眾人一起去他家。
    方主事臉色鐵青,氣的雙手直哆嗦,眼神不善地看著許克生的背影。
    此子肯定知道了真相,故意當眾辱罵的。
    簡直是奇恥大辱!
    可是他不敢當眾發作,不然就等於承認是他在背後搞鬼。
    想到許克生要飛走,方主事的心在狂跳,腦門上的血管要炸開一般。
    他在心裏盤算如何報複。幸好早就給鬆江府去信了,如果他落籍有瑕疵,就可以做做文章。
    方主事這次沒有和侄子說,他懷疑就是侄子的大嘴巴泄密的。
    方百戶卻欣慰地看著小郎中,完全不在乎老叔被罵。
    堵在他心口的一塊巨石落地,他本就不願阻了許克生的前途。
    去考試吧!
    不要困在這片鄉野!
    ~
    董百戶陪在馬車旁,憂慮看著湯瑾。
    有侍衛低聲質疑:
    “百戶,這麽年輕的郎中,行嗎?”
    董百戶用力點點頭:
    “醫術高超!咱信他!”
    他相信老方,老方說此子比王叫驢強,那就一定強。
    看了一眼許克生,他又補充道:
    “咱們也沒有別的選擇!”
    禦醫來不及,方圓二十裏就這一個村子,這一個郎中。
    ~
    眾人跟著許克生一起去了他家。
    許克生進了堂屋,
    這個屋子沒有會客功能,是他預留的手術室。
    裏麵陳設簡單,是他收拾的最整潔的地方。
    將兩張長桌拚成了L型,抵在門口,又拿出一塊白布鋪在上麵,
    這就成了一個簡易的手術台。
    “將病人放這上。”
    董百戶和兩個侍衛一起將湯瑾抬起來。
    方百戶沒有插手,他的老叔上前握住了一隻腳,濫竽充數,跟著一起進屋。
    將湯瑾放在手術台上,眾人才退了出去。
    侍衛三三兩兩,安靜地杵在院子裏,麵如死灰。
    不少人帶傷,甚至有人吊著胳膊,有人瘸腿。
    他們清楚小公子命懸一線,他們也一樣,甚至他們的家人也一樣。
    ~
    許克生站在門前,咳嗽一聲說道:
    “我需要十壇子最烈的燒酒。”
    “我需要燒一大鍋熱湯,火不能斷。”
    “我還需要兩個人進來做助手。”
    侍衛沒有動,都在發呆。
    甚至有一個瞪眼怒斥:
    “你一個郎中,自己不能做?”
    他們在京城都是倨傲的,現在又怎麽會聽從一個鄉野郎中的。
    找一個郎中,不過是能證明他們窮盡了各種可能。
    但是,他們並不相信眼前的小郎中能創造奇跡。
    小公子沒救了!
    他們心裏都很清楚,已經麵對了現實!
    他們在等死!
    ~
    許克生冷笑道:
    “董百戶,既然請我來診治,你們就要聽我的!”
    “如果你們不配合,那還是另請高明吧。”
    董百戶冷冷地掃視手下,大聲喝道:
    “你們都知道王叫驢吧?他比王叫驢的醫術更好!”
    “你們要是不想等死,現在就動起來!”
    超過王叫驢?!
    眾侍衛都大吃一驚,再次打量瘦弱的小郎中,這次順眼多了。
    董百戶狹長的眼睛閃著寒光,厲聲道:
    “全部聽許郎中指派!”
    “敢抗命者,軍法從事!”
    眾侍衛齊聲大喝:
    “遵命!”
    董百戶點了六個侍衛,讓他們負責燒水。
    又點了六個侍衛去買酒,買郎中要的最烈的燒酒。
    最後挑了兩個最機靈的侍衛,
    “你們兩個去聽郎中指揮!”
    ~
    方百戶站在外圈,微微頷首,
    老董不認識許克生,他卻敢用,老兄弟還是那麽殺伐果斷。
    也難怪人家去了王府,自己卻來刨地了。
    方主事受侍衛們的感染,也有些心裏卻忐忑了,忍不住低聲問道:
    “那小杆子行嗎?”
    方百戶用力點點頭,
    “如果他不行,京城就沒有行的,禦醫也不行。”
    嘶!
    方主事吃了一驚,沒想到侄子的評價這麽高。
    他沒懷疑侄子的話。
    侄子打了十幾年的仗,見過太多刀傷、接骨的郎中,有資格做出這種評價。
    方主事的目光毒蛇一般盯著許克生,心裏很矛盾,
    他希望能治好,借此抱上大粗腿,走上人生巔峰。
    又怕治好了,許克生也跟著沾光。
    ~
    院子中支起了軍中大銅鍋,侍衛忙著加水、點火。
    許克生拿出一大包紗布,全部扔進了鍋裏煮;
    又拿出一個酒壇子,打開了封泥,酒香隨風飄散。
    董百戶疑惑的問道:
    “你不是有烈酒嗎?”
    許克生搖搖頭,
    “太少了,不夠。”
    許克生叫來兩名新出爐的助手:
    “你,負責從鍋裏撈紗布,擰幹淨水給我。”
    “好。”侍衛無精打采地回道。
    許克生怒了,這種狀態怎麽幫忙?
    “好什麽?你現在去洗手!用烈酒洗!來回多搓洗幾遍!”
    侍衛被劈頭蓋臉一頓訓斥,反而打起了精神,雙腳一並大聲回道:
    “是。”
    許克生又看向另一個侍衛,
    “你,站在這兒,隻負責給我遞工具,我要什麽就給什麽,不許猶豫。”
    “是!”
    “是什麽?你……”
    “在下去洗手,用酒精洗,洗幹淨!”
    “……”許克生無語了,這小子真機靈。
    ~
    許克生帶著兩個助手用烈酒洗了手。
    一切準備就緒,他攤開醫療包,將手術器械擺放整齊。
    董百戶他們站在門口,目不轉睛地看著手術台。
    太多他們從未見過的器械,反而給了他們信心。
    許克生先檢查了傷勢,包紮傷口的布條還在滲血。
    很快他有了診斷。
    左小腿骨折,兩根右側肋骨骨折,左大臂骨折;
    右腿有一處傷口,深可見骨;
    其他小傷口有十幾條,但都不是要害;
    腹部傷口不明。
    許克生先剪掉了湯瑾身上的所有衣服,之後拿出了銀針開始止血。
    隻見他落針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後侍衛的眼睛幾乎跟不上他的速度。
    完成止血,接下來開始接骨。
    病人情況很糟糕,許克生沒用麻藥,避免病人一麻不醒。
    劇烈的痛竟然讓湯瑾蘇醒了,低聲呻吟了一聲,張了張嘴,似乎要說話,也可能是叫痛。
    董百戶他們立刻衝了過來,一陣亂叫:
    “公子,您醒了?”
    “公子,你終於醒了,太好了!嗚……”
    “……”
    方主事也開心地扯掉了幾根胡須,
    “老夫就說嘛,此子醫術甚佳。”
    轉眼間湯瑾又暈了過去,侍衛們齊聲驚呼。
    許克生無奈地抬起頭,一群人唾沫星子四濺,都是一群細菌在飛舞,
    “各位,擋光了!”
    “保持距離!”
    董百戶急忙將眾人趕的遠一點。
    侍衛們見郎中舉止沉穩,動作老練,做事有條不紊,他們終於確定,這個郎中有東西,心中又多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
    “一塊紗布!”
    “剪刀!”
    “夾板!那個才是夾板!你拿的是托盤!”
    “針!”
    “用夾子拿,不許用手!”
    “一塊紗布!”
    “兩塊紗布!”
    “……”
    許克生低頭忙碌,偶爾發出指令,
    兩個侍衛配合的越來越好。
    一個時辰後,許克生終於固定了所有的骨折,清理、縫合了右腿的傷口。
    董百戶他們越來越精神,看接骨、清創就知道,今天找對人了。
    之後去除了一些銀針,方便傷口附近活血。
    董百戶他們第一次看到縫合手術,心中驚歎不已,信心再次增加。
    ~
    許克生緩緩直起酸澀的老腰,後背似乎凝固了一整塊,動一下都疼。
    身體本來就有暗傷,現在忙碌了一個多時辰,精神還要高度集中,他吃不消了。
    額頭滿是虛汗,眼睛酸澀,雙手酸軟無力,感覺隨時要倒下了。
    三娘說的對,老子是虛了!
    看著包紮了幾層的腹部,許克生深吸了一口氣,
    最具挑戰性的傷口來了!
    董百戶說過,湯瑾的肚子上被野豬的獠牙挑開了一個大口子。
    單是清創就是個大活,後續還要一層層縫合起來。
    ~
    許克生拿起剪刀,湊近傷口,比劃了幾下又放下了,
    沒力氣剪了,更別提後續的清創、縫合。
    “我的體力支撐不住了,需要歇歇。”
    眾人都吃了一驚,圍攏過來。
    董百戶急了,不做的挺好嗎,怎麽突然要歇啊!
    小公子還等你救命呢!
    “許郎中,您有什麽條件,盡管提!”
    許郎中哭笑不得,
    “沒其他條件,你看看我的樣子,是真的需要歇一下。”
    董百戶仔細打量,他的臉蠟黃,滿頭大汗,衣服被汗浸透了。
    許郎中拚盡全力了,肯定很累!
    可是!
    治療不能停啊!
    晚一息,小公子就多一息的危險。
    眼看有了希望,可不能這麽破滅了。
    董百戶噗通跪下了,扯著許克生的長衫,苦苦哀求道:
    “許郎中,您務必堅持啊!”
    你這一歇息,咱的家小可能就被你歇沒了。
    其他侍衛也都齊刷刷在門口跪下,
    “請許郎中堅持!”
    ???
    許克生有些無奈。
    是我不想嗎?
    是我的小身板不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