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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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上正午。
    晴空萬裏。
    王嬸在廚房煎炒烹炸。
    許克生給老驢塗抹了藥膏,之後去了西廂房。
    開門就是一股嗆人的煙味,同時也沒了之前難聞的騷臭味。
    木炭全部熄滅了,完全找不到黑狗留下的一絲痕跡。
    他將灰打掃幹淨,房間重新布置了一番,以後這裏就是製藥房。
    敗醬草已經曬幹,用繩子捆成束掛在牆上。
    又將繩子重新扯上,曬上新采的藥草。
    雖然這裏不引人注目,但是方主事剛出事,一切維持原樣才不容易引起懷疑。
    許克生忙碌了半個時辰,出了一身大汗。
    廚房飄出飯菜的香味,王嬸也做好了飯。
    “許郎中,您慢用,奴婢回去了。”
    王嬸牽著老驢,拿著藥膏走了。
    許克生對她道聲辛苦,洗了手坐在了飯桌前。
    王嬸廚藝很好,都是家常菜,卻色香味俱全。
    臘肉炒老豆腐;
    花椒辣炒雞;
    涼拌葵菜;
    雞蛋黃瓜湯;
    用新米蒸的米飯。
    許克生食欲大開,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
    吃過飯,收拾廚房,燒水泡茶,又去沐浴更衣。
    終於,許克生渾身輕爽地躺在石榴樹下的竹椅上,伸了個懶腰。
    觸目所及,碧空如洗。
    自從來了這個世界,今天最為愜意。
    看天光,信國公府來接他去複診的馬車快到了。
    方百戶他們應該走了一半的路程了吧?
    從今以後,沒有了官身的方主事,再也掀不起風浪了。
    許克生拿起了《書集傳》。
    陽光和煦,
    秋風勁吹。
    許克生看的入迷。
    一陣馬蹄聲突然傳來,聲音漸漸地近了。
    ???
    許克生有些意外,怎麽是董百戶?
    前兩日都是一個小兵駕車來的。
    董百戶沒有趕車,隻騎了一匹馬。
    許克生意識到,事情有變化了。
    ~
    董百戶跳下馬,劈頭就問:
    “許郎中,老方的叔叔怎麽了?咱在來的路上遇到了,他被抬著去城裏。”
    許克生一攤手,苦笑道:
    “被他自家的狗子咬了。”
    董百戶吃了一驚,
    “這麽倒黴的嗎?咬主人的狗,一般都是瘋了的。”
    許克生將他迎進院子,大概說了方主事的遭遇。
    “大腿斷了?那方主事的仕途……”
    董百戶沒有繼續說下去。
    他與方主事不熟,但是方百戶將失去一個強援,他為同袍感到惋惜。
    許克生一邊張羅茶水,一邊解釋道:
    “那是一條獵犬,平時就很凶,咬過不少人了。出事後就被方百戶給打死了。”
    ~
    董百戶捧著茶碗,喝了幾口茶,欲言又止。
    許克生安靜地等他開口。
    終於,董百戶有些赧顏地說道:
    “許郎中,呃,羅管家說,小公子恢複的挺好,就不麻煩你來回奔波了。”
    許克生愣了一下,消息有些突然。
    他很快反應過來,爽快地應和一聲:
    “也好!”
    每天來回一趟,大半天時間沒了,還很勞累,已經嚴重影響了他的學習。
    診金早就送來了:
    六匹上等的棉布、二十貫銅錢。
    給錢大方,說話客套中聽,還將後續的工作給省了,希望多碰到這樣的病人。
    董百戶沒有細說原委,許克生也沒有問。
    大戶人家規矩多,也許有難言之隱吧。
    董百戶很意外,他還擔心許克生不樂意呢。遇到國公府這樣的大腿,平常人都不會輕易鬆手的。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勸解的話,沒想到一句也沒用上。
    不會是氣話吧?
    “許郎中,其實國公府對你的醫術很認可。”
    許克生笑著點點頭,
    “小公子康複了,正好我也快要考試了。”
    聽到考試,董百戶笑了,放下茶碗道:
    “你猜,咱是從哪裏來?”
    許克生略一沉吟,心裏就有了數,
    “上元縣?”
    董百戶撫掌笑道:
    “正是!咱中午去見了縣令,告訴他你必須考試。那廝已經答應了。”
    許克生聞言大喜,董百戶言而有信!
    “多謝百戶仗義執言!”
    董百戶好奇道:
    “你一個獸醫能得罪誰啊,竟然讓縣令卡你的前程?”
    他記得當時許克生說是一個“老王八”,應該是個上了歲數的人。
    許克生含糊著應付了過去,
    “矛盾已經解決了。”
    許克生給他續了茶,
    “嚐嚐酥餅,是各種果餡的。村裏的一個老嬤嬤送我的,味道可比城裏賣的強。”
    董百戶吃了一個,眼睛亮了,
    “嗯,好吃!這個是山楂餡的。”
    許克生笑著介紹:
    “這個是香圓餡,這個是杏餡,這個是棗餡,……”
    ~
    太陽西斜,晚風已經帶著涼意。
    董百戶起身告辭。
    許克生將剛吃的果餡頂皮酥給包了幾個,留著他路上吃。
    幾日不見,許克生察覺董百戶瘦了不少,眉宇間也帶著愁容,便關切道:
    “懲罰你們了?”
    傳聞羅管家用軍法管理侍衛、仆人,手段甚嚴,手下的侍衛、奴仆都怕他。
    “還沒有。”董百戶歎了口氣,“輕則打五十軍棍、罰俸三個月,重則趕出國公府。兄弟們都很擔心。”
    !!!
    許克生大吃一驚。
    五十軍棍足以打的皮開肉綻,竟然隻是輕罰?
    怪不得他們都這麽怕羅管家,那老賊下手真黑!
    並且侍衛們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又何嚐不是一種懲罰。
    羅管家是懂拿捏的。
    許克生安慰了他幾句,
    “小公子隻是遭了點罪,人沒有大礙,應該不會太重的。”
    董百戶苦笑道:
    “咱們認為事大事小不重要,關鍵是羅管家怎麽認為。”
    許克生回屋給他拿了一瓶金創藥,
    “我知道國公府不缺藥,不過這是我自己配的金創藥。”
    董百戶道了謝,接過瓷瓶,小心地揣在懷裏。
    萬一這次被打了軍棍,這就是救命的藥了。
    許克生送到村口,看著董百戶縱馬遠揚。
    回到家,重新泡了茶,端著進了屋。
    回歸正軌,開始學習!
    ~
    暮色沉沉。
    上元縣衙。
    公房裏已經看不清字了,杜縣令起身回了內宅。
    妻子帶著幼子在院裏玩耍。
    “娘呢?”
    “說是去杜檢校家了。”
    “哦。”杜縣令在廊前坐下。
    母親和府衙杜檢校的母親談得來,兩人常在一起閑聊。
    妻子將孩子交給他,去廚房準備晚飯。
    杜縣令逗著兒子,教他念“人之初”。
    老母親從外麵回來了,快步走到兒子身旁,神神秘秘地說道:
    “兒呀,娘這次聽了一個大消息!”
    杜縣令笑道:
    “什麽消息。”
    母親經常帶來一些官場傳聞,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故事。
    為了哄母親開心,每次他都認真聽,轉眼就忘了。
    老母親一拍巴掌,低聲道:
    “這事還和你有關呢!”
    杜縣令終於有了興趣,抬起了頭,
    “是嗎?”
    老母親不再繞彎子,小聲道:
    “吏部的那個方主事,腿斷了!”
    “什麽時候的事?”杜縣令吃了一驚,眼睛瞪圓了。
    自己正為他擔係風險呢,他卻腿斷了?
    “今天唄,上午摔的,下午來京城求醫,是被架子抬來的。太醫院隻去了一個醫士,連禦醫都沒去。”
    杜縣令搖頭歎息:
    “他完了!”
    “開飯啦!”妻子在屋裏叫道。
    老母親拉小孫子去洗手,附和道:
    “可不是嘛!朝廷可不會用一個瘸子,何況一個老瘸子。”
    “他是怎麽摔的?”杜縣令感歎不已,“本來過幾年就該致仕了,真是命薄!”
    “說是從驢上掉下來摔的。”老母親回道。
    “驢子才多高,怎麽能摔斷腿?”杜縣令不禁有些疑惑。
    “歲數大了,骨頭脆啊。”給小孫子擦了手,老母親道,“臨到老遭這個罪,他也是個沒福氣的!”
    ~
    杜縣令吃了飯,放下筷子,
    “母親,兒子得給許克生放行了。”
    老母親點點頭,
    “放吧。”
    捏著筷子,她又有些後怕地說道:
    “幸好他是今天斷的腿,要是考過童生試才斷,你不是白得罪人了嗎?”
    杜縣令說了董百戶來找的事,
    “兒子當時認為那百戶不過是在狐假虎威,就敷衍了他,沒想到方主事垮了。”
    老母親嗬嗬笑了,
    “許郎中還找了信國公府的人?也不知道他花了多少錢。”
    杜縣令猜測道:
    “估計衛所的人幫著牽的線。”
    老太太感歎道:
    “這孩子除了找個百戶,幾乎什麽也沒做,竟然逢凶化吉了,是個好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