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給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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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國公府。
    藍玉坐在二堂,麵帶疲倦。
    出門半個月了,剛從徐州回來。
    太子要回京了,陛下命他檢查從徐州到京城的護衛。
    幕僚駱子英坐在下首,輕搖折扇。
    看著淅淅瀝瀝的秋雨,藍玉撚著胡子欣喜道:
    “太子終於要回來了。”
    不知為何,沒有太子在京他感覺謹身殿很壓抑,甚至都不想去上朝。
    駱子英看著外麵的雨,
    “天也涼了,該回來了。”
    藍玉撚了撚身上的絲棉夾襖,忍不住歎了口氣,
    “老嘍,這個時節老夫都穿單衣的。”
    駱子英笑道:
    “老公爺,是天比過去冷了。往年哪有這麽冷。”
    藍玉想了想,微微頷首,
    “也是。”
    看著雨霧,藍玉笑道:
    “烏騅馬終於送醫了,熥兒等太久了。”
    駱子英笑道:
    “希望小秀才手到病除吧。”
    藍玉微微頷首,
    “咱看了太仆寺試行的醫案,此子醫術有獨到之處。”
    但是他心裏其實早已經不抱希望了,甚至準備給戰馬一個痛快,免得遭罪。
    治馬不過是借口,借機從許克生的一言一行評判他的品性。
    太子要用此子的醫案,以後說不定要用這個人,品性如何才是重中之重。
    相比之下,醫術隻是細枝末節。
    ~
    “熥兒現在也不問了,估計都煩了。”藍玉笑道。
    “殿下知道老公爺公務繁忙。”
    “事後還要麻煩先生寫一篇治馬的文章,老夫送去宮中。”
    “好啊,保準殿下看了喜歡。”
    外麵有人穿過雨霧,正快步走來。
    在廊下解掉蓑衣,拿下鬥笠,露出一身青衣。
    駱子英驚訝道:
    “這麽快就治好了?”
    仆人在門前躬身施禮,
    “老公爺,許郎中拒絕出診。他說,如果要治馬,就將馬運過去。”
    駱子英有些驚訝,
    “上次治貓,感覺是個很謙和的書生。今天是怎麽了?”
    仆人回道:
    “小人詢問了他的鄰居,都說他考上秀才後,為了有更多時間讀書,已經不出診了。”
    藍玉心中嫌棄許克生托大,冷哼一聲,
    “那就送過去。”
    仆人領命退下了。
    ~
    駱子英站起身,
    “老公爺,學生去一趟吧。”
    “善!”藍玉同意了。
    駱子英帶人匆忙出發了。
    藍玉回了書房。
    小雨已經停了,風吹的更猛了。
    藍玉正在批閱軍中的文書,跟隨駱子英出去的一個仆人回來了。
    藍玉放下筆,
    “治了?”
    仆人躬身道:
    “老公爺,戰馬已經拉過去了,許相公答應治療,但是需要國公府準備一些用具。”
    仆人呈上兩張紙。
    第一張紙是駱子英的信,大意是戰馬已經運了過去。許克生答應治療,但是死亡的可能性十分大。
    許克生需要一些用具,需要馬主提供。
    第二張紙就是清單。
    藍玉抖抖清單,有些不滿:
    “他一個郎中不準備用具,卻讓馬主準備?”
    “駱先生也是這麽問的,可是許相公說,他準備的話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他知道是老夫的馬?”
    “許相公應該不知道。”
    藍玉看著清單,十分不解:
    “將竹子截短,再用線串起來?”
    “這麽高的木架子?應該是支撐戰馬的。”
    “十丈長、三指寬的皮製帶子?這麽長,都夠將馬裹起來了。”
    “……”
    “百斤木炭?這麽多炭,他要將馬烤了嗎?”
    “……”
    藍玉懵了。
    他請了無數獸醫,從軍隊到太仆寺,還有民間聖手,誰也沒要過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他捏著清單,老臉上寫滿問號,
    “他要怎麽治?”
    仆人搖搖頭,
    “小人不知。不過,許相公說,救活的可能性很小。”
    “有多小?”藍玉急忙問道。
    “有……兩成的可能活下來。”仆人小心翼翼地回道。
    藍玉撚著胡子微微頷首,這和之前一些獸醫的判斷吻合。
    沉吟片刻,藍玉將清單交給了管家,
    “去準備齊了,之後給許相公送去。”
    “備馬!老夫要出城!”
    藍玉坐不住了,與其等駱子英來稟報,不如親眼看看。
    ~
    藍玉穿著便服,帶著幾個侍衛出發了。
    烏雲滿天。
    秋風涼意浸骨。
    藍玉一路猛催戰馬。
    當他到了許克生的家外,一眼看到路南荒野的烏騅馬。
    有幾個仆人正在修建灶台。
    許克生在院子裏支開了茶桌,正陪駱子英喝茶。
    他們也看到了衝來的十幾匹戰馬,為首一位氣勢威嚴的老人,灰白的胡須隨風飄蕩。
    駱子英吃了一驚,
    “老……老爺怎麽來了?”
    兩人放下茶杯,起身迎了出去。
    藍玉跳下馬,雙方簡單客套幾句,藍玉現在化名為藍員外。
    許克生注意到,“藍員外”的護衛身手矯健,仆人的戰馬都十分雄俊。
    這顯然不是一般的家庭,
    京城隻有涼國公一個“藍”,藍員外莫非是他的族人?
    ~
    進院分賓主落座。
    駱子英親自去烹茶。
    藍玉詢問道:
    “許相公,戰馬還有救嗎?”
    許克生笑道:
    “來治早了。”
    駱子英疑惑地看看他,看病還有嫌早的?
    藍玉撚著胡子笑了,要不是朱允熥一直在催,老夫還想等太子返京之後再治的。
    許克生又道:
    “再拖兩個月,病情徹底爆發,就沒有治的必要了。”
    藍玉:
    “……”
    駱子英忍俊不禁,哈哈大笑。
    藍玉問道:
    “可看出什麽問題?”
    許克生點點頭,“左後腿的股骨出了問題。”
    “屁股後那根長骨?”
    “是的。”
    “什麽病?”
    “得了骨疽。”許克生下了診斷。
    藍玉頻頻點頭,之前有獸醫得出了這個結論。
    許克生卻又說道:
    “康複時間長,存活率低。晚生建議,不如放棄治療,給它一個痛快。”
    藍玉心中有些失望,
    “這種話,老夫已經聽的多了。”
    駱子英咳嗽一聲,解釋道:
    “許相公,這匹烏騅馬隨著我家老爺多年,有感情了。旦有一線可能,還請出手相助。”
    許克生解釋道:
    “治不難,就是康複需要兩年多時間。如果期間恢複不理想,依然會危及生命。”
    藍玉一拍大腿:
    “放心治!”
    不就是伺候嗎?
    涼國公府最不缺馬夫。
    一個馬夫不夠,老夫給它安排十個八個的,精心伺候。
    許克生知道他誤解了,挑明了說道:
    “晚生估計,存活下來的可能隻有兩成。”
    “治!”藍玉很爽快地決定了。
    他以為許克生的話不過是郎中慣用的招數,先將病情說的很嚴重,降低馬主的期望,給自己留有餘地。
    ~
    許克生拿出了一張文書,
    “既然選擇了治,那請老員外簽字畫押。”
    藍玉接過去了看了一眼,
    “馬主知情同意書”。
    文書介紹了治療可能存在的風險,高死亡的可能性等。
    許克生已經簽字畫押,
    留下的空白自然是藍玉的。
    藍玉被氣笑了,
    “老夫生平僅見啊。”
    意思太明顯了:
    你要治,那就治;如果治死了,該你倒黴。
    駱子英湊過腦袋掃了一眼,被嚇了一跳,
    這小秀才好膽!
    許克生很平靜:
    “老員外請多包涵,駿馬昂貴啊!萬一有了糾紛,也好有個憑據。”
    駱子英擔心老公爺發怒,笑道:
    “老爺,學生來簽吧?”
    藍玉大手一揮,冷哼一聲:
    “不用!筆來!”
    已經準備好了筆墨,駱子英急忙拿起毛筆蘸了墨,放在藍玉手上。
    藍玉心中有氣,從送馬過來,到索要一堆物資,到簽字,
    他的耐心一點一點被耗盡。
    此子恃才傲物,難堪大用!
    藍玉筆走龍蛇,簽了自己的姓名,然後遞給了許克生,
    “小許相公,開始吧?”
    他已經對後續的觀察不感興趣了,隻想看看許克生醫術如何,不中意的話就拉馬走人。
    許克生接過來隨手疊了幾下塞進袖子,拱手道:
    “現在就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