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3章 悲催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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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的目光掃過於燦,落在於燦的丈夫身上,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人,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眼睛裏不滿血絲,精神狀態有些萎靡不振。
也是,媳婦兒好好的突然就要離婚,任誰都受不了。
校長挺同情這小青年的,聲音不自覺放輕了一些,“你先說說,你倆是怎麽個情況。”
於燦,“郭校長,我可以說的,事情是……”
“你閉嘴。”郭校長沒好氣兒的製止了於燦,他對這女同誌沒有好印象。
於燦被校長吼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就有點兒掛不住。
其實郭校長心裏挺窩火的,於燦這麽爛的一個人,竟然是他們清大的。
從這個叫於燦的學生和她丈夫抱著孩子進來開始,他就一直在觀察。
這個年輕人,雖然衣著樸素,風塵仆仆,但一雙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懷裏的孩子,時不時就調整一下姿勢,生怕把孩子弄得不舒服。
一看就是好父親。
再看於燦。
她自始至終,連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就好像不是她生的似的,就沒見過這麽當媽的。
就憑這一點,郭校長心裏就已經有了計較。
一個連自己親生骨肉都如此冷漠的女人,她的話,能有幾分可信度。
於燦丈夫感受到了校長的維護,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這股氣憋了太久。
從家鄉到帝京,從滿懷希望到被當眾羞辱,此刻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口子。
“我叫顧建軍。
於燦,是插隊到我們大隊的知青。
我是大隊書記的兒子,在縣裏的機械廠上班,有份正經工作。
廠裏不少熱心的大娘大嬸,都張羅著給我介紹城裏的姑娘,條件都挺好。
所以我從沒想過要找一個知青,真的沒想過。
有一段時間,她總能跟我‘偶遇’。
不是在去廠裏的路上,就是在供銷社門口,甚至我去河邊挑水,都能碰見她。
每次碰見,她都在哭。
要麽說隊裏的活太重,她的手都磨破了,要麽說別的知青抱團孤立她,欺負她。
她說她想家,說她夜裏一個人偷偷地哭,說她快要撐不下去了。
我當時……就一時心軟。
一個城裏來的姑娘,看著文文弱弱的,哭得那麽傷心,誰能硬得起心腸。
我就勸她,安慰了幾句,讓她想開點。
結果,從那以後,她就天天來找我。”
顧建軍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後來,她跟我表白,說……說她愛上我了,說我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是唯一對她好的人。”
他說到這裏,自嘲的笑了一下。
“我還真信了。
確切的說,直到剛才她斬釘截鐵的跟我說要跟我離婚,在這之前我都相信她那些鬼話的。
我跟家裏人說了我們的戀愛關係,我父母都不同意。
我娘說,知青的心都野,眼高手低,不安分,娶了她,以後家裏沒好日子過。
我爹說,這種靠眼淚博同情的姑娘,心眼多不實在,不是過日子的人。
可我那時候,就像是中了邪。
我覺得他們對她有偏見,她隻是一個柔弱可憐的小姑娘罷了,哪有那麽多花花心眼子,我覺得我應該保護她。
就跟我爹娘吵,跟他們鬧,說非她不娶。
最後,我爹娘拗不過我,歎著氣點了頭。”
“啪”,顧建軍突然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嚇得懷裏的孩子哇的一聲哭了,顧建軍趕快哄孩子。
在場的人都感覺到了年輕男人的後悔和憤怒,等孩子不哭了他接著說,“她嫁給我之後,很快就懷了孕。
從懷孕開始,她就再也沒下過地,沒幹過一點活。
她說她身子弱,聞不了油煙味,我娘就天天做好飯端到她跟前。
她說她要靜養,家裏不能有吵鬧聲,我們家從大人到孩子說話都不敢大聲。
她好吃懶做,這些我都認了。”
顧建軍的目光掃過於燦,目光裏已經沒有了溫度。
“我想著,她給我生兒育女,我一個大男人,在廠裏上班有工資,養得起她。
直到有一天,恢複高考的消息傳來了。
她瘋了一樣高興,拉著我的手,跟我說,‘建軍,我們的好日子要來了’。
她說,‘隻要我考上大學,我就是大學生了,以後就能有好的前途,到時候,我把你和兒子也接到大城市去,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她說,‘建軍,你一定要幫我,咱全家的希望,都在我身上了’。
我當時,高興得一晚上沒睡著。”
說到這,顧建的眼睛更紅了
“我信了她的鬼話,第二天就跑遍了縣城所有的書店,還托關係,找門路,把能買到的複習材料,全都給她買回來。
我跟我爹娘說,於燦要高考,這是我們家的大事,孩子能不能請我媽給帶。
我媽答應了,覺得家裏要是出個大學生全家都光榮。
從那天起,家裏所有人,都為她一個人服務。
我下了班,第一件事就是衝回家,接替我娘帶孩子,讓她能安心看書。
夜裏孩子哭鬧,我怕吵到她,就抱著孩子去院子裏一圈一圈地走,直到把孩子哄睡著。
我娘心疼她費腦子,天天想方設法給她做好吃的,燉雞湯,煮雞蛋,家裏的好東西全都進了她的肚子。
我們一家人勒緊了褲腰帶,把她當成祖宗一樣供著。”
說到這裏,顧建軍的聲音哽咽了,他低下頭,自認為偷偷的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
此時,郭校長的臉色已經黑如鍋底。
顧建軍緩了一口氣繼續說,聲音裏充滿了諷刺。
“她挺爭氣的,還真考上了,而且是華清大學。
通知書寄到大隊那天,全家人都高興瘋了,我爹專門去買了幾掛鞭炮,在村裏放了半天。
人人都說我顧建軍有福氣,娶了個有本事的大學生媳婦兒。
我當時,也覺得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她來首都報到之前,抱著我哭。
她說,‘建軍,大學四年,我要吃苦了’。”
她說,‘我在學校裏,指不定吃不飽,穿不暖,會被城裏的同學看不起’。
她說得眼淚汪汪,我當時心疼得跟什麽似的。
然後我就像豬油蒙了心,一咬牙,跟爹娘去借錢,我爹娘一點都沒猶豫,把家裏攢的所有能湊出來的錢,一分不剩全都塞給了她。
我跟她說,‘到了學校別虧待自己,錢不夠了,就跟家裏寫信,我給你寄’。
嗬嗬!她坐上火車,就那麽走了。
然後,就像石沉大海一樣,再也沒有了消息。”
辦公室裏一片死寂,隻有男人的聲音還在。
“一封信都沒有。
整整幾個月了,一封信,一個字都沒有。
我給她寫信,寫了幾十封,全都沒有回信,就像沒有她這個人一樣。
我安慰我爹娘,也安慰自己,我說,首都遠,信走得慢,她學習忙,沒時間寫。
直到上個月……”
顧建軍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他捏著信的手指因為太用力,骨節都發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