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家。
    莫從之帶著幾個舅子在外麵應酬完了，晚上回來的時候，幾個人身上都帶著一股酒氣。
    韓老大韓老二都喝得有點兒高了，走路都打晃，韓老三最多，被他媳婦兒給扶著回了屋。
    莫從之還好點兒，他酒量本就好，加上席間也克製，隻是微醺。
    一進門，韓清韻就遞過來一杯溫水，水裏加了靈泉，是解酒的。
    莫從之接過來一飲而盡，一股清甜瞬間衝淡了喉嚨裏的酒味兒，腦子也清明了不少。
    韓清韻給他理了理有些亂的衣領問道，“你白天的時候不是說有話跟我說？現在說吧！”
    莫從之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看著自家媳婦兒，燈光下，她的臉龐柔和寧靜，貌美絕倫，一雙眼睛清淩淩的，好像能洞悉一切。
    他喉嚨裏有點兒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
    韓清韻也不催，就那麽靜靜地看著他。
    莫從之 ，“你先保證不生氣。”
    嗯？有情況？
    韓清韻眉毛一挑，“幹什麽壞事了，怕我生氣？”
    莫從之舉起手，“沒幹壞事，我莫從之這輩子都不會幹對不起我媳婦兒的事。
    今天要是不喝點酒，我都沒勇氣跟你說。
    我，跟上麵打報告，申請了去廣州軍區。”
    他說完，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韓清韻臉上的表情，準備迎接任何可能的反應，哪怕是暴風驟雨。
    可他想象的暴風驟雨沒有來，韓清韻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沒什麽表情，既沒有震驚，也沒有憤怒。
    莫從之，“……”
    這就讓人心裏更沒底了。
    韓清韻當然知道他為什麽要去廣州軍區。
    這才想起來，要跟“猴子”打架了。
    這件事，她早就跟莫從之提過一嘴，不過說得很隱晦。
    她告訴他，南邊未來一年可能不太平。他當時聽了，隻是沉默，沒多問。
    現在看看，報紙上已經有了些苗頭，雖然說得雲裏霧裏，但風向已經很明顯了。這人，是想主動請戰？
    她本來還想著，這次放假的時候，找個機會，好好給他打個“預防針”，再把空間裏整理出來的一些關於那場戰爭的資料給他看，就是為了防止他腦袋一熱就要往前衝。
    看看，這不就來了。
    莫從之見她半天沒反應，心裏七上八下的。
    他媳婦兒不是平常人，你總猜不透她下一秒想幹什麽。
    或許會生氣，或許會阻止，也或許……會同意？
    就在他快要憋不住要追問的時候。
    韓清韻伸手，輕輕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語氣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老公，好樣的，我支持你。
    好男兒誌在四方，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幹吧！大膽的幹。
    我不是軍人，我要是我也幹，幹他個人仰馬翻。
    來來來，我得給你好好科普一下，給你說說猴子那邊的地理環境和地貌氣候，還有……”
    莫從之，“……”
    他整個人都懵了。
    說老實話，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
    他想過她會鬧，會抱著他不撒手，埋怨他沒有事先跟她打招呼，他也確實沒有事先跟她說，他怕她不讓。
    所以先斬後奏了，這是他不對。
    但他萬萬沒想到，他媳婦兒還“慫恿”他去。
    他那些戰友們，家裏的媳婦兒一聽說男人要出任務了，而且是比較危險的任務，哪個不是哭哭啼啼，囑咐再囑咐？
    雖然嘴上說著支持，但那份擔憂和不舍是藏不住的。
    可他媳婦兒呢？
    你上你上，你快上，別慫，千萬別上晚了，給我狠狠地幹死他。
    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不嫌事兒大。
    “……”
    莫從之氣笑了，一把把人撈進懷裏，緊緊地抱著，他把下巴抵在她的發頂，咬著牙說，“我就沒看出來你有一點兒舍不得我。跟你說，我報告打上去了，上麵不給我批。
    我以為你會攔著他，結果呢，你比我們軍區的領導都開明，多，了。”
    後麵三個字，幾乎是從後槽牙裏一個一個擠出來的，帶著又愛又恨的無奈。
    韓清韻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伸出手指在他額頭上點了點，“矯情。那你是想讓我哭唧唧地攔著不讓你去？
    我知道，當兵的男人心裏都有個英雄夢。
    保家衛國，建功立業，這是你的職業，也是你的理想。
    我攔著你，那算怎麽回事兒？以後你心裏憋屈，還得埋怨我。
    再說軍人不就是保家衛國的嗎？這是你的職責，我認識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行吧，那你說，要不咱們重來一遍？
    你說，讓我怎麽哭著求你不去？然後再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咱們兩個來回拉扯，最後我咬著牙，含著淚，難舍難分地把你送走？”
    她還惟妙惟肖的學著哭腔，又把莫從之給氣笑了。
    胸腔震動，發出低低的笑聲，抱著她的手臂又收緊了，“我媳婦兒就是不一樣。”
    他歎了口氣，帶著寵溺說，“不過，這事兒未必去得了。
    我報告已經打了三回，每一次都被駁回，理由都是“無特殊理由不得申請調離原軍區”。
    上麵還沒正式決定要打，他總不能在報告裏寫“我要去南邊參戰”吧？這還沒發生的事兒呢，你是怎麽知道的？就沒法解釋。
    隻能拐彎抹角，說要去最艱苦的地方鍛煉自己。
    軍區花大力氣培養的重點對象，就這麽拱手讓給GZ軍區？領導們又不傻，怎麽可能批。
    所以都覺得他莫名其妙，這報告自然是一次次地被打回來。
    可莫從之急啊，算算時間，最多還有半年了。再不去，就趕不上了。
    韓清韻，“你隻要想去，就沒有去不成的。”
    “哦？”莫從之挑眉，“說說看。”
    他媳婦兒從來不說沒譜的事兒。
    韓清韻摸了摸鼻子，有點兒心虛地瞅了他一眼，“那個，你爸他不是經常來咱家轉悠嗎？
    你要不，跟他說說？隻要他點頭了，這事兒基本上就成了。”
    這不就是個現成的，緩和父子關係的好機會嗎？她真是個大聰明。
    提到蘇錦程，莫從之的臉沉了下來，“……我不求他。”
    這幾乎是立刻就回絕了。
    韓清韻歎了口氣，從他懷裏坐直了身子，捧著他的臉，讓他看著自己。
    “你還真別強。但凡你爸不是個好人，我都不會說這個話。
    據我這段時間的觀察，你爸這個人，真的挺好的。
    他對你，是真心實意的關心。他年紀也不小了。”
    她摸著莫從之緊繃的下頜線，放柔了聲音接著說，“從之，我知道你媽媽那個事，對你和你外公的打擊太大了。
    還有你小時候的遭遇，一時半會兒的，也確實不應該原諒他。
    但不是有句話嗎？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你母親的離去，是你的遺憾，我怕在後半輩子，你父親也會成為你的遺憾。
    那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母親永遠不能忘，永遠放在心裏。
    但是，她肯定也不想看到你和你父親，現在是這種局麵。
    你跟我說過她是一個善良的人。
    你知道我的情況，隻要你相信有輪回，總有一天，你爸會和你媽媽相見的。
    他們之間的恩怨，是他們上一輩的事兒，讓他們自己做主，好不好？”
    韓清韻感覺到，莫從之的身體從僵硬到鬆緩下來。
    他把臉埋在韓清韻的肩膀上，沒說話。
    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