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番外(江采蓮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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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間昏暗潮濕的出租屋裏,江采蓮氣若遊絲,形容枯槁的躺在破床上。
    屋子裏的空氣帶著一股子黴味兒,還有說不清的餿味兒。
    她就這麽淒涼的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躺在出租屋裏,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
    是的,她要死了。
    死得淒涼,死得不光彩,可能爛在屋裏發臭了,才會被鄰居發現。
    到時候公安來了,也隻會把她當成一個無名的“失足婦女”處理掉,連個收屍的人都不會有。
    肚子又在叫了,咕嚕咕嚕的,她已經三天沒吃東西了,不是不想吃,是實在沒力氣爬起來。
    床邊的小桌上,還放著半個幹硬的饅頭,可她連伸手的力氣都沒了。
    她能感覺到,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從這具破敗的身體裏流逝。
    她怎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明明,她也曾有過好日子的。
    離開韓立冬之後,她拿著那筆錢,風風光光地回了老家農村。
    可農村終究是農村。
    地裏的泥土味兒,村裏的雞鳴狗叫,還有那些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看她的眼神都讓她嫌棄。
    她哪裏甘心一輩子待在那樣的地方。
    不光是她,她姐江雪梅也一樣不適應。
    姐兒倆都愛俏,喜歡打扮,離婚帶回來的錢,一多半都花在了買新衣服打扮上。
    時間一天天過去,她們的年紀也一天天大了。
    村裏的媒婆踏破了門檻,介紹的都是些臉朝黃土背朝天的二婚泥腿子。
    江采蓮看不上,她覺得那些男人配不上自己。
    她可是從城裏回來的,是見過世麵的,怎麽能再嫁給農村人?
    江雪梅後來熬不住了,找了個縣城裏工廠的工人嫁了。
    那男人長得一般,家境也普通,可好歹是個工人,吃商品糧的。在當時,也算是不錯的歸宿了。
    江雪梅勸她,“彩蓮,你也找個人嫁了吧!女人總得有個家。”
    她當時一臉的不屑,“姐,你這就滿足了,我可不行。
    一個破工人有啥好的,一個月掙那點死工資,我還不夠買身衣服的呢!
    我要嫁就嫁個有錢的。
    前麵一個嫁的就差,我不能再找一個比他還差的。”
    江雪梅沒再勸她。
    後來,改革開放的春風吹遍了大地,到處都是機會。
    江采蓮的心思活泛了,她不甘心,她要去外麵闖蕩。
    她跟江雪梅借了些錢,說要做生意。
    先是學人家擺地攤賣衣服,從批發市場進了些時髦的喇叭褲,裙子,花襯衫。
    可她拉不下臉來吆喝,又嫌風吹日曬的辛苦,沒幹幾天就收攤了。
    衣服沒賣出去幾件,自己倒先穿了好幾身。
    後來又聽說開飯館掙錢,她也盤了個小門麵。
    可她自己連飯都做不好,請來的廚子又嫌工錢高,她給不起,隻有自己幹。
    整天跟油煙打交道,熏得她灰頭土臉,生意也是半死不活。
    兩次生意做下來,她從江雪梅那兒借的錢,加上自己手裏剩下的一點積蓄,全都虧了個底兒掉。
    身上的錢快花光了,回去找江雪梅,她也拿不出多少了,還被姐夫說了幾句難聽的。
    她一氣之下,又跑了出來。
    這些年在外麵瞎混,她也認識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
    其中有個以前一起擺過地攤的女人,看她走投無路,就給她指了條“明路”。
    那女人說,“采蓮,你長得這麽俊,做什麽生意啊,多辛苦。
    姐給你介紹個來錢快的活兒。”
    她當時還有些警惕,問是什麽活兒。
    那女人湊到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她一聽就炸了,罵那女人不是東西竟然拉皮條,讓她幹這種丟人現眼的勾當。
    那女人也不生氣,隻是涼涼地說,“丟人?餓死就不丟人了?
    等你沒錢吃飯沒地方住的時候,就知道臉麵值幾個錢了。”
    她嘴上罵得厲害,心裏卻很慌,因為她確實快要山窮水盡了。
    最後,她還是妥協了。
    除了這張臉,這副身子,她已經一無所有,她隻能走這條路。
    一開始,她還挑三揀四,隻跟那些看起來體麵、出手大方的“客人”。後來,為了錢,她也就不再挑了。
    她給人當過幾次二奶。那些男人有家有室,隻是貪圖她的年輕漂亮,給了她一個住的地方,每個月給她些生活費。
    她就像一隻被圈養的金絲雀,沒有自由,也沒有尊嚴。
    她最風光的時候,是傍上了一個港商。
    那是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頭發都快掉光了,肚子大得像懷了孕。
    可他有錢,非常有錢。
    他給她租了高檔公寓,帶她出入各種高級場所,金錢方麵對她很是大方。
    那半年,是她這輩子過得最奢侈的日子。
    她以為自己隻要抓住了這個男人,說不定就能跟他去港城,搖身一變,成為真正的豪門少奶奶。
    她每天變著花樣地伺候他,把他哄得開開心心的。
    她覺得自己終於揚眉吐氣了,終於過上了她夢寐以求的生活。
    直到那一次,在拍賣會上,她碰到了韓清韻。
    她曾經的小姑子。
    那天,她挽著那個港商的胳膊,穿著一身名牌,戴著閃亮的項鏈,覺得自己就是全場的女王。
    當她看到韓清韻的時候,那種優越感瞬間爆棚了。
    韓清韻穿得很素淨,不像她美衣華服,還一個人坐在那裏。
    她覺得,報複的機會來了。當年在韓家受的氣,她要一次性都討回來。
    她故意拉著港商走到韓清韻麵前,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陰陽怪氣地說,“喲,這不是清韻嗎?你怎麽也在這兒啊?
    這種地方是你該來的嗎?
    這拍賣會也真是的,怎麽什麽阿貓阿狗都放進來?
    瞧你這身打扮,是來當服務員的吧?也是,你們韓家現在也就這點出息了。
    不像我,我男朋友可是大老板,帶我來見世麵的。”
    她說著,還故意挺胸炫耀著脖子上的項鏈。
    她就等著看韓清韻難堪的表情。
    可韓清韻隻是平靜地看了她一眼。
    其實韓清韻早就看到她了,沒想到這女人混到了這種地步,說好的心高氣傲呢?結果就給人當三陪?
    韓清韻都懶得搭理她,覺著跟她說話髒了自己的嘴。
    倒是她身邊的港商,臉色一下子就變了。
    啪的就是一個耳光扇在了她臉上。
    她整個人都被打蒙了,捂著火辣辣地臉,不敢置信地看著那個男人。
    男人指著她厲聲嗬斥,“你算個什麽東西,馬上給韓總道歉。”
    她傻了,道歉?讓她給韓清韻道歉?
    港商見她不動,又是一腳踹在她的腿彎上,她“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我讓你給韓總道歉,你聽不懂人話嗎?”
    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對她指指點點。
    她感覺自己像個小醜,所有的臉麵都在這一刻被撕得粉碎。
    後來才知道,韓清韻,她那個前小姑子,人家現在是身家幾十億的集團總裁,是報紙電視上經常能看到的成功女企業家了。
    而她傍著的那個港商,見了韓清韻,都得點頭哈腰,恭恭敬敬地叫一聲“韓總”。
    從拍賣會回來,她就被那個港商一腳踹出了高檔公寓。
    她哭著跪在地上,抱著他的腿,求他不要甩了她。
    “老板,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不知道她是韓總,我有眼不識泰山。我可以去給她下跪,給她磕頭道歉,求求你,別不要我。”
    可那男人厭惡地甩開她,像甩掉什麽髒東西一樣。
    “滾,我看見你就覺得惡心。”
    過了一段時間,她在大街上,又看到了那個男人。
    他的車裏,坐著另一個年輕貌美的女人,看起來像個大學生,一臉的清純。
    而她呢,再也沒有人肯花大價錢包養她了。
    她的名聲在那個圈子裏也臭了。
    為了生活,她隻能去接那些更不堪的客。
    然後,她就得了病。
    當她從醫院拿到那張化驗單的時候,整個人都嚇得魂不附體。
    這種病,是傳說中的病,是治不好的絕症。
    她怎麽會得上這種病?
    恐懼像潮水一樣將她淹沒,她隻能等死。
    她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為了看病,她不能離開這座大城市。
    可大城市的消費那麽高,她又不能再出去“工作”,身上的積蓄很快就花光了。
    身體也徹底垮掉,皮膚上開始出現爛瘡,頭發大把大把的掉。
    本來還算有幾分姿色,可如今的她憔悴不堪,醜得都不敢照鏡子。
    她隻能躺在這間潮濕的出租屋裏,苟延殘喘。
    前幾天,她用最後一點力氣去醫院拿藥。就在醫院門口,她竟然看到了他。
    韓立冬。
    他還是那麽高大,那麽俊朗,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他臉上的笑容,還是那麽燦爛。
    他小心翼翼地從一輛吉普車上扶下來一個漂亮的女人,那女人的肚子高高隆起,顯然是懷孕了。
    他看著那女人的樣子,充滿了愛意和溫柔。
    原來,韓立冬又結婚了啊!
    她躲在角落裏,看著他們幸福的背影,心像是被刀子剜著一樣疼。
    她以為,她跟他離了婚,他在部隊裏肯定待不長,哪知道,人家不僅沒被開除,還步步高升,家庭美滿。
    她江采蓮,到底是怎麽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為什麽她會越來越慘,而那些她曾經看不起的人,卻一個個都過得比她好。
    要是時光能重來該多好。
    如果時光能重來,她一定不會跟韓立冬離婚。她會老老實實地待在韓家,跟他好好過日子。(作者吐槽,夠重生條件了。)
    韓家後來的日子,不就是她夢寐以求的嗎?
    韓清韻成了億萬富翁,韓立冬步步高升,那樣的好日子,隻要她再等幾年,就幾年,也有她的一份兒啊!
    她本來是韓家的媳婦,是韓立冬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份榮耀,那份富貴,本該是屬於她的。
    可是,就那麽從她的指縫裏,溜走了。
    她後悔啊!悔得腸子都青了。
    胸口一陣劇烈的翻騰,她猛地咳嗽起來,喉嚨裏湧上一股腥甜。
    她想吐,卻什麽也吐不出來,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
    想著想著,江采蓮眼裏的光彩一點點地散去了,最後徹底黯淡下來。
    她的身體抽搐了一下,然後就徹底不動了。
    嘴巴微微張著,仿佛還想說些什麽,卻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就這麽一個人孤孤單單,淒涼的“走了”。
    江采蓮短暫的一生,就這麽結束在簡陋的出租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