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捧著玉盒，剛想轉身，向旗艦上的陛下複命。
    可就在他收回目光的一瞬，眼角的餘光，卻被下方那片狼藉的戰場中，一抹極不協調的黑色所攫取。
    整個葬龍穀，連同方圓百裏的山脈，都已經在先前那場驚天動地的交鋒中被夷為了平地。
    大地被撕裂，岩石被熔化，冷卻後形成大片大片醜陋的琉璃狀結晶。
    莫說頑石。
    便是百煉精鋼，在這等餘波下也早已化作齏粉。
    然而，就在那片毀滅的中心，在那隻暗金巨手探出的深淵裂縫邊緣。
    竟有一物，兀自矗立。
    那是一塊約莫丈許高的石碑。
    通體呈現出一種能吞噬光線的深沉玄黑，棱角分明，就那麽靜靜地、筆直地插在龜裂的大地之上，仿佛自亙古以來便存在於此。
    周遭的大地，是翻卷的、破碎的，唯獨它腳下那一圈，平整如初。
    蒙恬眉頭微蹙，身形一閃，已然出現在石碑之前。
    他戴著【將星】戰鎧的金屬手甲，輕輕撫上石碑的表麵。
    入手，是一種冰冷而又溫潤的質感，非金非石。
    碑麵上，鐫刻著一行行密密麻麻的文字。
    那文字，與其說是字，不如說是一幅幅扭曲的圖畫。
    有的形如閃電被強行凝固，有的又像是某種不知名凶獸的骨骼拓印。
    充滿了原始、狂野而又深邃的韻味。
    他一個字也不認識。
    以神念探入，更是如泥牛入海，沒有半點回應。
    這東西，透著一股邪門。
    蒙恬不敢怠慢，當即將此間異狀上報給了旗艦。
    片刻之後。
    一道流光自“始皇”號旗艦落下。
    秦風一襲玄色常服，在一隊禁衛的護送下，出現在石碑之前。
    他沒有去看那兩縷價值連城的不朽仙光，目光第一時間便落在了這塊詭異的石碑上。
    ‘喲嗬，打完BOSS掉落隱藏任務道具？這套路，熟啊。’
    秦風心中吐槽一句，麵上卻是不動聲色。
    他繞著石碑走了一圈，伸出手指，在那冰冷的碑麵上輕輕敲了敲。
    “咚。”
    聲音沉悶，像是敲在了一塊實心的萬年玄鐵上。
    幾名隨行而來的老者圍著石碑，又是拓印，又是比對，忙活了半天，最終都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陛下，此種文字，從未在任何典籍中出現過。”
    ‘得，專業人士也歇菜了。’
    秦風摸了摸下巴。
    ‘要解讀妖族的東西，那自然得找個專業的妖……或者說，曾經專業的妖。’
    他抬起頭，對身旁的王德吩咐道：“宣蘇妃。”
    ……
    一艘小型的符文穿梭艇，無聲地降落在臨時開辟出的停機坪上。
    艙門滑開。
    蘇九兒一身月白宮裝，蓮步輕移，自艇內走出。
    她本是接到聖旨，說陛下有要事相商，心中還帶著幾分好奇與雀躍。
    可當她踏上這片土地的瞬間，整個人都僵住了。
    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血腥與焦臭味，混雜著無數妖族臨死前絕望的怨念，如同無形的浪潮，撲麵而來。
    這股氣息，她太熟悉了。
    那是她族人的味道。
    她手中的一柄由千年香楠木製成的團扇，“啪”的一聲，被她無意識地捏緊，扇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她的視線緩緩抬起，越過那些肅立的禁衛，望向遠方。
    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記憶中那連綿起伏、古木參天的十萬大山，此刻隻剩下一片滿目瘡痍的巨大盆地。
    大地像是被神祇用烙鐵狠狠燙過，處處都是猙獰的裂穀與黑紅色的焦土。
    隻剩下令人心頭發慌的死寂。
    沒有蟲鳴，沒有鳥叫，更沒有了往日裏此起彼伏的獸吼。
    遠處，一隊隊神武衛士兵，正操控著工程傀儡，麵無表情地清理著戰場。
    一具具殘缺不全、奇形怪狀的妖族屍骸，被機械臂夾起，然後無情的扔進巨大的焚化爐中。
    蘇九兒的呼吸在這一刻幾乎停滯。
    她那雙總是含著三分媚意、七分靈動的狐狸眼，此刻光彩盡失。
    她嘴唇微微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精致的臉龐，蒼白得像一張宣紙。
    秦風站在不遠處，將她所有的反應都看在眼裏。
    他沒有上前，也沒有說任何安慰的話語，隻是平靜地開口。
    “十萬大山，共有妖族部落三千七百餘。”
    “其中，提前向皇朝宣誓效忠，登記在冊的，有九百二十六部。”
    他抬手指了指遠方一處未被戰火波及的山脈。
    “神武衛的攻擊範圍，精準地避開了那些區域。”
    “朕說過，順朕者昌，朕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妖族，而不是一個死絕的妖族。”
    這番話，冰冷而又現實。
    卻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蘇九兒幾近崩潰的心神。
    她猛地回過神，看向那道負手而立的帝王背影，眼中神色無比複雜。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喉頭的哽咽，斂衽一禮，聲音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顫抖。
    “臣妾……謝陛下，為妖族……存留香火。”
    “帶她過來。”秦風沒有回頭。
    蘇九兒調整好情緒，在侍女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向那塊孤零零的石碑。
    當她看清石碑上那扭曲古老的文字時，瞳孔驟然一縮！
    “這……這是……妖神語！”
    她失聲驚呼，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妖神語？”秦風挑了挑眉，“你認得？”
    “臣妾曾在萬妖神殿最深處的禁地中，見過一卷殘破的獸皮古卷，上麵記載的，便是這種文字。”
    蘇九兒快步上前，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那些冰冷的刻痕，仿佛在觸摸一段失落的曆史。
    她的神情，從最初的震驚，慢慢轉為凝重，最後，化為了一片駭然。
    “陛下……”她轉過身，臉色比剛才看到族人屍骸時還要蒼白幾分，“這上麵記載的，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她頓了頓，似乎是在組織語言，一字一句地說道：
    “上古之時，此界曾遭大劫，有一域外天魔，自號‘牧星者’降臨此界，以世界為食。”
    “為抗天魔，上古仙神與我妖族大聖聯手，血戰萬年，終將其重創。”
    “但‘牧星者’不死不滅，無法被徹底殺死，無奈之下，諸天仙神與妖族大聖，效仿古法，行‘分屍鎮壓’之術。”
    “他們將‘牧星者’的軀體，肢解為七個部分——頭顱、身軀、四肢，以及神魂。”
    蘇九兒說到這裏，咽了口唾沫，聲音都在發顫。
    “碑文上說，為了永絕後患，上古大能以無上偉力，將我們所在的這方世界，分割成了五塊大陸！東、西、南、北、中，五塊大陸彼此隔絕，藏於虛空褶皺之中，並各自布下通天仙陣，使其永不相見。”
    “而‘牧星者’的軀幹與右邊手足，便分別鎮壓在其餘四座大陸的核心地脈之下。”
    “我們腳下的這片東大陸，鎮壓的便是它的……左臂與左腿！”
    “至於其最危險的神魂，則被放逐到了此界之外，鎮封於一方死寂的星域廢墟之中。”
    整個山穀，一片死寂。
    蒙恬手捧著玉盒，站在一旁，整個人都聽傻了。
    他一直以為，大乾皇朝所在的東大陸，便是這方世界的全部。
    可現在，這塊石碑告訴他，他們腳下的土地，不過是整個世界的五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