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被稱為“凋零之葉”的位麵，已然化作一鍋煮沸的膿血濃湯。
    金色的聖光洪流，漆黑的深淵浪潮，以及那片不斷擴散的墨綠色瘟疫，三股力量如同三頭失控的遠古巨獸，在荒蕪的大地上瘋狂撕咬、碰撞、彼此吞噬。
    每一寸空間。
    都充斥著法則對撞後產生的尖銳哀鳴。
    每一秒，都有成百上千的生命，在光與暗的交鋒中被碾成齏粉。
    而在這一片席卷天地的宏大戰爭畫卷邊緣，一小撮不起眼的黑色墨點，正艱難地遊弋著。
    那便是柳殘雪和她麾下，僅剩不足三百人的“第七軍團”。
    他們像是在風暴洋流中掙紮的幾片殘葉，隨時可能被一個卷來的浪頭徹底打碎。
    “大人，巴爾戈的主力已經和腐爛女王的瘟疫軍團絞在一起了！”校尉的聲音在加密頻道中響起，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興奮，“看那架勢，不死不休！”
    “我們的右翼，天使軍團的主力正在對巴爾戈的側翼進行穿插切割！戰果斐然！”
    戰場的局勢。
    正如陛下所預料的那般，徹底失控。
    三方誰也無法置身事外，都被拖入了血腥的泥潭。
    鐵牛一戟將一隻試圖偷襲的劣魔捅了個對穿，甩掉戟尖掛著的碎肉，湊到柳殘雪身邊，壓低聲音道：“大人，咱們是不是……可以撤了？再往前，就是天使軍團的指揮中樞了。”
    他猩紅的魔瞳深處，閃爍著人性化的忌憚。
    前方，一座由聖光構築的臨時浮空堡壘懸於半空，如同黑夜中的金色太陽。
    懲戒之神菲利普斯，就坐鎮其中。
    數千名最精銳的六翼天使，如同眾星捧月般拱衛著那座堡壘，形成了一道幾乎不可能被逾越的死亡防線。
    他們這三百“殘兵”，衝過去，連給對方塞牙縫都不夠。
    柳殘雪沒有回答。
    她隻是靜靜地立在一塊嶙峋的怪石之上，那雙偽裝成猩紅的眸子，冷漠地注視著遠方那座浮空堡壘。
    她的沉默，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陛下說，魚餌已經撒下。”
    許久，她冰冷的聲音才在頻道中響起。
    “但魚太大，太傲慢。”
    “它隻是被水花的腥味吸引，卻沒有真正張嘴。”
    眾人一愣，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們之前的一係列行動，成功地攪亂了局勢，讓三方大打出手。
    但對於懲戒之神菲利普斯而言，這不過是汙穢間的自相殘殺，他高高在上，以“淨化者”的姿態入場，享受著收割的快感，卻並未將任何一方真正放在眼裏。
    尤其是那支被他“重創”的，由“瘋狗”夜刃率領的雜牌軍。
    在他的神念感知中，這群殘兵，不過是戰場邊緣苟延殘喘的幾隻蒼蠅，隨手可以拍死。
    他根本不屑於親自出手。
    “陛下的意思是……”校尉的呼吸，陡然急促。
    “挑釁。”
    柳殘雪的語氣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小事。
    “一次，足以讓他拋下一切，不顧一切，也要親自碾死我們的挑釁。”
    她轉過頭，目光掃過身後的二百餘名鎮武衛。
    “這一次，會很像真的。”
    “可能會死。”
    所有人心中一凜。
    他們從柳殘雪那平靜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絲真正的……決絕。
    “為了陛下！”鐵牛第一個挺起胸膛，重重一捶胸甲。
    “為了大乾！”
    二百餘名戰士，齊聲低吼。
    “走。”
    柳殘雪吐出一個字，身影如鬼魅般，第一個衝了出去。
    沒有絲毫猶豫，直撲那座金色的浮空堡壘！
    ……
    “神說，傲慢者當受審判。”
    浮空堡壘之上，菲利普斯端坐於神座，英俊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他居高臨下地俯瞰著整個戰場，金色的眼眸中，倒映著惡魔與天使廝殺的場景，如同在看一場無聲的戲劇。
    “稟告神主！”一名八翼天使長單膝跪地，聲音中帶著狂熱的崇敬，“巴爾戈軍團左翼已被我軍擊潰，預計一刻鍾內，便可將其徹底合圍！”
    菲利普斯微微頷首，對此結果並不意外。
    一群隻懂得殺戮的野獸，如何能與代表秩序與紀律的神之軍團抗衡？
    然而，就在這時。
    他那古井無波的眼眸，第一次泛起了一絲漣漪。
    他看到，戰場邊緣，那支本該夾著尾巴逃竄的“瘋狗”殘兵，竟然調轉了方向。
    像一群不知死活的飛蛾。
    朝著他這座代表著神威的堡壘，發起了決死衝鋒。
    “愚蠢。”
    菲利普斯嘴角勾起一抹譏誚。
    他甚至懶得下令，因為拱衛堡壘的防禦陣列，會自動將這些汙穢的蟲子淨化成灰燼。
    然而，下一刻，他臉上的譏誚，凝固了。
    那支衝鋒的“惡魔”軍團，在即將接觸到防禦陣列的瞬間。
    突然以一種匪夷所思的方式，集體化作一道道漆黑的流光，以近乎自爆的姿態，狠狠撞在了防禦法陣的同一個節點上！
    嗡——！！！
    由數千名天使神力構築的聖光結界，竟被這股凝聚到極致的力量，撞出了一圈肉眼可見的劇烈漣漪！
    雖然轉瞬即逝，但這種衝擊，已經超出了“雜牌軍”應有的範疇。
    “有點意思。”
    菲利普斯第一次坐直了身體，眼中的輕蔑，化作了一絲審視。
    他看到，在那一輪自殺式衝擊後，那支惡魔軍團，隻剩下不到一百人。
    而為首的那個女魔頭“夜刃”，更是直接承受了聖光結界反震的大部分力量，渾身魔氣潰散，黑色的甲胄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顯然已經身受重創。
    “到此為止了麽……”
    菲利普斯正準備移開目光，宣判這群小醜的死刑。
    異變，陡生！
    那個本該瀕死的女魔頭，眼中突然爆發出一種玉石俱焚的瘋狂！
    她竟硬生生頂著結界反震的法則創傷，將體內所有殘存的魔力，凝聚成一柄漆黑如墨的劍！
    這不是衝向堡壘。
    而是衝向了正在向他匯報戰況的那名八翼天使長！
    “放肆！”
    菲利普斯神眸一凝，神威如獄，隔空壓下。
    他身前的那名八翼天使長更是露出不屑的冷笑，他可是菲利普斯最器重的副官，實力僅次於神主，豈會被一個強弩之末的深淵領主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