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進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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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故事所有地名,均為虛構,與現實無任何關係,請勿對號入座。)
    1981年農曆三月,我出生在粵省東部一個村裏。
    我老媽前麵三個生的都是女孩,第四胎終於生出我這個男丁。
    我老爹激動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連夜拿著我的八字去找村裏算命的老王頭——這老頭據說年輕時在香港混過,後來因為“算得太準”被同行封殺,逃回村裏隱居。
    老王頭捏著我的生辰八字,眯著眼掐指一算,突然一拍大腿:“辰月辰日辰時生,再起名‘辰’,湊成四腳龍!大富大貴!”
    我爹一聽,樂得當場給我取名張辰,仿佛已經看見我未來西裝革履、衣錦還鄉的光輝形象。
    但老王頭又補了一刀:“不過……你這兒子命裏全是偏財,不是讀書的料。”
    我爹擺擺手:“沒事!能發財就行,會讀書有個屁用!!”
    他決定順應天命,開始創業—養豬。
    結果,我三歲那年,村裏爆發豬瘟,我家養的二十頭豬全蹬了腿。
    我爹抄起鋤頭就往老王頭家衝:“老王!我撲領啊母塊雞!這就是你說的大富大貴?!”
    老王頭不愧是專業選手,麵對暴怒的我爹,他淡定地捋了捋胡子:
    “阿大啊(我爹在兄弟裏排行老大,我爺爺起名就是這麽隨意),你這兒子是白手起家的命格,你就不要過多幹涉他了。”
    我爹舉著鋤頭的手微微顫抖:“啥意思?”
    老王頭神秘一笑:“天機不可泄露,總之你越管,他越窮!”
    我爹信了。
    從此,他對我采取放養政策,美其名曰“尊重天命”。
    後來我上學,成績穩定全班倒數前三,老師家訪時委婉地說:“張辰這孩子,可能不是讀書的料。”
    我爹一拍大腿:“算命的說對了!”
    老師:“……”
    我爹嘴上說放養,可一到吃席就現了原形。
    村裏但凡有人婚喪嫁娶,我爹必定拉著我第一個去占位,一開席,他總有辦法讓我吃到最多肉——
    整盤白切雞剛上桌,雞腿已經到我碗裏了;
    別人剛動筷子,他早就把整塊扣肉夾進我碗裏,含混不清地喊:“快吃!等會兒那幫衰仔來了搶著吃!”
    到上初中時,我比同齡人壯實一圈。
    每次村裏有人誇我個頭,我爹就摸出皺巴巴的煙,笑得眼都眯成縫:
    初二那年,我成功把自己混成了“老大”不是因為我打架最狠,而是因為我最會玩。
    我們村是全鎮最大的村,一萬多口人,光我們學校就有三百多個學生。別的村小孩來上學,總有幾個欠揍的喜歡欺負外鄉人,但我從來不幹這事兒。
    倒不是我多高尚,主要是……
    第一,欺負人沒意思,不如帶著他們一起玩。
    第二,我爹從小就教育我:“你欺負別人,別人爹媽找上門,老子還得賠錢!”
    所以,每當看到村裏人欺負外鄉小孩的時候,我都會阻止他們。
    他們一看是我,立馬慫了,不是怕我打架,是怕我不帶他們玩。
    所以,他們聽我的。
    就這樣,我的“小弟”越來越多,連隔壁村的都跑來認我當大哥。
    我爹知道後,抽著煙笑罵:“四腳龍沒當成,倒成了孩子王!”
    16歲那年,我初中畢業,中考成績一如既往地穩定——穩定地沒考上高中。
    我爹叼著煙,瞅了瞅成績單,又瞅了瞅我,說道:“算了,你大姐在莞城,你跟她去打工吧。”
    我們家四個孩子,我排老四,上麵三個姐姐
    大姐張珊,比我大五歲,在莞城玩具廠打工。
    二姐張瑤,高三,成績好得能把我襯成“家族之恥”。
    三姐張雨,剛上高一,未來估計也是個大學生。
    而我,張辰,光榮地成為了家裏第一個“社會人”。
    坐上大巴車那天,我爹扒著車窗,拉著我的手,難得嚴肅地說了一句:“給老子混出個人樣來!”
    我點點頭,心裏想著:“人樣?那不就是兩條腿走路嗎?這還不簡單?”
    1998年,我跟著大姐踏上了莞城長安鎮的土地。
    "謔!"大姐指著望不到頭的廠房區:"瞧見沒?泰美玩具廠,四萬多人!比咱們全鎮人都多!"
    大姐在泰美玩具廠做質檢員,跟另一個女同事倆人輪班,一個上夜班,一個上早班,她倆在附近合租了一間不到十五平米的屋子,廚房是走廊上搭的煤爐。
    98年的莞城,工廠就像永遠吃不飽的巨獸,每時每刻都在招工。
    當晚大姐的同事上夜班,我就在出租屋睡下。
    第二天一早,大姐拽著我直奔泰美廠招工處。我個子已經竄到一米七八,骨架寬,臉上還帶著點少年人的青澀,但往那一站,倒也不像未成年。
    大姐堆著笑,跟招工的負責人遞了根“紅雙喜”:“領導,這是我阿弟,已經十八了,身份證還在辦,過幾天就寄過來。”
    那負責人叼著煙,上下掃了我兩眼,吐了口煙圈:“行吧,反正都是擰螺絲,十八和十六沒區別。”
    就這樣,我光榮地成為了泰美玩具廠的一名工人。
    工廠管飯管住,大姐臨走前塞給我十塊錢,叮囑道:“別亂跑,下班直接回宿舍,打工人最喜歡賭錢,宿舍經常有人招賭,你不要學,別跟那些爛賭鬼一樣!”
    我點點頭。
    我被分配到流水線,管工是個四十來歲的瘦高個,臉上寫滿了“不耐煩”。他隨手一指旁邊一個埋頭幹活的老工:“阿強,帶帶他。”
    阿強抬起頭,眼神疲憊得像熬了三個通宵,衝我點點頭:“過來。”
    工作很簡單——組裝玩具。
    具體來說,就是把塑料小人的胳膊、腿、腦袋,哢哢往身上懟,然後丟進傳送帶。
    簡單,但極其乏味。
    我幹了半小時,就開始思考人生。
    “我爹讓我混出個人樣,就是讓我在這兒裝塑料腿?”
    阿強看我走神,敲了敲桌子:“別發呆,手快點兒,今天這條線要出五千個。”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