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高育良的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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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瑞龍安然無恙、僅以緩刑脫身的消息,如同在已不平靜的漢東湖麵投下又一枚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至各個角落。有人憤慨,有人沉默,也有人,心底那原本已經壓下的念頭,又開始悄然浮動。
    省公安廳廳長祁同偉,便是心思浮動者之一。
    夜幕低垂,他提著兩盒上好茶葉,再次踏進了老師高育良位於省委家屬院的書房。書房內依舊茶香嫋嫋,高育良坐在他那張常坐的藤椅上,神色平靜地看著書,仿佛外界的一切紛擾都與他無關。
    但祁同偉敏銳地察覺到,老師眉宇間比往日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深沉。
    “老師,”祁同偉恭敬地將茶葉放在一旁,在高育良對麵的小凳上坐下,語氣帶著刻意壓低的興奮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您聽說了嗎?趙瑞龍……出來了。”
    高育良翻書的動作微微一頓,眼皮都沒抬,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仿佛在聽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祁同偉見老師反應平淡,有些按捺不住,繼續說道:“真是沒想到,老書記……不,趙立春能量還是這麽大!在這種風口浪尖上,還能把事兒辦得這麽……這麽‘漂亮’。幾個億的罰金說交就交,緩刑……這跟沒事兒人也差不多了。”
    他的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對昔日那個龐然大物的敬畏,以及一絲……或許是看到強大力量展現後產生的僥幸心理。趙立春如果不會倒,那自己當初毅然切割、轉投寧方遠,是不是……做得太絕、太早了?
    高育良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書,抬起頭,那雙深邃的眼睛透過鏡片,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牢牢盯住祁同偉:“同偉啊,你跟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難不成,看到趙公子出來了,你這心裏……又活泛了?想著是不是還能再回趙家那條船上?”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祁同偉那點隱秘的心思。
    祁同偉臉色瞬間一變,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挺直了腰板,急忙否認:“老師!您這說的什麽話!我祁同偉怎麽可能……我怎麽可能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我早就跟趙家劃清界限了!”
    他嘴上否認得堅決,但眼神深處那一閃而過的慌亂和一絲被說中心事的羞赧,卻沒有逃過高育良銳利的目光。
    看到弟子這般反應,高育良臉上的那絲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失望、嚴厲和恨鐵不成鋼的陰沉。他猛地一拍藤椅扶手,發出“啪”的一聲脆響,把祁同偉嚇了一跳。
    “祁同偉!”高育良直呼其名,聲音冷得像冰,“我看你是昏了頭了!忘了自己當初是怎麽從趙家那條破船上跳下來的嗎?忘了趙立春是怎麽把你當棄子,沙瑞金又是怎麽想要拿你開刀的嗎?!”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有些發懵的祁同偉,語氣如同鞭子一樣抽打過去:“是誰在你走投無路的時候拉了你一把?是寧方遠!是誰力排眾議,幫你坐穩了這個副省長的位置?也是寧方遠!你以為你這個副省長是天上掉下來的?是趙立春發善心給你的嗎?!”
    高育良的質問一句接著一句,毫不留情:“寧方遠能把你捧上去,就能把你摔下來!而且會摔得比之前更慘!你現在的一切,你的位置,你的前程,都係於寧方遠一身!你這個時候敢有貳心,信不信他都不用親自出手,隻需要稍微鬆一鬆手,下麵那些盯著你位置的人,還有趙家那些恨你背叛的人,就能立刻撲上來把你撕成碎片!”
    祁同偉被罵得臉色煞白,額頭冷汗涔涔而下。高育良的話像一盆冰水,將他心頭那點剛剛燃起的僥幸火苗徹底澆滅,隻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後怕。他這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剛才那一瞬間的動搖,是多麽的危險和愚蠢!
    “老師……我,我錯了!”祁同偉低下頭,聲音帶著顫抖,“是我一時糊塗,被豬油蒙了心!我……我記得是寧省長在我最難的時候拉了我一把,這份恩情,我祁同偉記在心裏,絕不敢忘!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看到祁同偉認錯態度誠懇,高育良心中的怒氣稍緩,他知道自己這個學生能力是有的,就是有時候在巨大的權力和利益麵前,容易心態失衡,需要時時敲打。他重新坐下,語氣緩和了一些,但依舊嚴肅:
    “同偉,我不是在嚇唬你。你要看清楚形勢!趙立春這次不過是仗著多年積累的人脈和鑽了法律空子,小勝了一把,暫時保住了他兒子而已。這改變不了他日薄西山的大勢!他自身都難保,還能顧得上你?”
    他話鋒一轉,將重點引向了寧方遠:“你再看看寧方遠!他來漢東才多久?滿打滿算還不到半年!可你看看他現在是什麽局麵?”
    高育良掰著手指頭數道:“在常委會上,他能關鍵時刻一錘定音,連沙瑞金都要承他的情!在省政府,劉省長不管事,他現在是實際上的當家人!在處理光明峰項目引發的動蕩上,他手段老辣,輕而易舉就穩住了絕大多數企業,這份政績和掌控力,誰不看在眼裏?就連我這個在省委排名在他之前的老師,不也得承認他的手段,甚至……心甘情願在某些方麵配合他?”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祁同偉:“你別忘了,寧方遠還是漢東大學的學生,名義上也算是我的學生。可我這個老師,現在都得佩服他這個學生的城府和手腕!更重要的是,他今年才四十六歲!四十六歲的常務副省長,封疆大吏的苗子,背後還有裴一泓那樣的大佬支持!他的前途,不可限量!”
    高育良最後語重心長地說道:“同偉啊,官場上,站隊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跟對人!既然你已經上了寧方遠這條船,這就是你的機遇!這條船現在看起來可能不如趙家那條舊船曾經那麽龐大,但它嶄新、堅固,而且正在乘風破浪,駛向更廣闊的海域!你要做的,就是緊緊抓牢船舷,展現出你的價值,成為他不可或缺的臂助,而不是左顧右盼,想著跳回那條已經開始沉沒的破船!那才是自取滅亡!”
    一番疾言厲色又推心置腹的訓誡,徹底點醒了祁同偉。他抬起頭,眼中之前的迷茫和僥幸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豁然開朗後的堅定。
    “老師,我明白了!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麽做了!從今往後,我祁同偉唯寧省長馬首是瞻,絕無二心!”他的聲音斬釘截鐵,這一次,是真正下定了決心。
    高育良看著他,終於微微點了點頭。他知道,經過這次敲打,祁同偉應該能更清楚地看清腳下的路,以及未來該效忠的人。在這漢東波譎雲詭的亂局中,能緊緊抱住寧方遠這條潛力無限的“大腿”,或許,才是他們這些人最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