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肢體的接觸，言語和眼神的衝擊更加震撼靈魂。
    最震撼之處不是這短短的一句話多麽深刻，她的眼神多麽堅定，而是從未有人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哪怕是自己的父母。
    他覺得這一切並不真實。
    或許自己還活在睡眠艙裏，所以才能在生活裏遭遇自己以前從未遇到，甚至不敢想象的事情。
    例如這樣的女人會出現在自己麵前，甚至和自己產生接觸。
    例如她會對自己說出如此完美的話，讓她看起來這麽的善解人意，像是天使。
    一瞬間的恍惚之後，他還是立馬抽回了手。
    殘留的餘溫代表事情發生過，可心裏殘存更多的理智和教訓，讓他想要像是翻書一樣將這一幕揭過。
    人在掩飾尷尬心虛的時候就會顯得很忙。
    順便拿起對方的手機，還要詢問一句，“你喜歡吃什麽？有沒有什麽忌口？”
    這個時候就無法對視對方的眼睛了，哪怕他好像能感覺到，對方正在注視著自己，但到底是什麽樣的眼神無從得知。
    “隨便，點你喜歡的就好。”
    其實顧淮也不知道自己特別喜歡什麽。
    看著這種餐廳的菜單，名字起的各種花裏胡哨，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遊戲裏的技能。一道菜甚至連用的什麽肉都不寫清楚，這樣的餐廳開來幹嘛的？
    不過再費勁還是硬著頭皮點了幾道，也是自己一貫的吃飯習慣，幾個人就點幾個人的分量，絕對不因為好奇就多點。
    最會騙人的器官就是胃，在你餓的時候你的胃會告訴你，你現在能吃下一頭牛。但是米飯你就吃了兩口你就覺得有點暈碳了。其次會騙人的才是心髒。
    “我點了這些，你看還要不要什麽。”
    當然，點的也是自己能消費得起的數額。太嚇人了，這種裝修的餐廳甚至沒有一道菜是在五十塊以下的。
    顧淮隻能慶幸幸好睡眠艙沒有花錢，什麽時候能幫自己賺錢就好了。
    接過手機的林薑低頭看向手機，連這個角度的模樣都很好看，讓人想要偷偷拍下來收藏進相冊。還好顧淮沒有這種習慣。
    “挺會點的嘛，怎麽知道我喜歡吃茄子？”
    “有茄子嗎？我吃不了茄子。”
    顧淮抬起頭，就和對方的眼神對視在一起。
    下意識的本能讓顧淮現在有些尷尬。
    蔬菜裏為數不多不吃的就是蘑菇和茄子...
    “行，那我刪了。”
    但是沒有想到林薑隻是輕巧的忽略過去，顧淮有些無奈的說，“沒事，你喜歡吃的話就點好了。”
    真是...什麽習慣都帶出來不管場合，難怪找不到女朋友...
    至於要不要把麵前這位當成案例之一顧淮不做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美好距離太近就會讓人懷疑。
    “你不喜歡吃的話就沒有必要點...不過為什麽你要點呢？”
    “因為看名字我沒有看出來，你怎麽知道是茄子的？”
    “下方有材料表啊，你沒看到？”
    “啊？”顧淮湊過頭去，才看到每道菜下方有一行小字寫明了用的什麽材料。
    好家夥，更加無地自容的顧淮雖然沒有覺得這是一場約會，但是哪怕是一次老朋友的見麵現在都被自己搞砸了。
    年輕漂亮的女人還用她修長白皙，連根汗毛都看不到的手指在那裏戳了戳。
    簡直是戳在了自己脆弱的臉皮上。
    “喏。”
    “字太小了...”顧淮說完這句就抬起頭，卻發現將手機遞給自己看的林薑的臉，就在眼前。
    修長的睫毛挺翹著，微微震顫著。
    如她此時的眼眸，就像吹過了一陣風的湖麵，是細細的漣漪，倒映著天光。
    下意識屏住呼吸，卻能感受到對方的氣息在微微吹拂自己。
    顧淮率先一步拉開距離，盡量顯得鎮定的說，“還是你比較細心，和小時候一樣...”
    其實小時候是什麽樣子大多都忘了。
    好在林薑似乎沒有察覺到什麽尷尬，隻是看了自己一眼，然後伸手撫了撫她微微蜷曲的發絲，又坐正了身子。
    “那我應該說你還和小時候一樣粗心大意嗎？”
    “...糗事就不要說了，雖然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可是老朋友之間不說互相的糗事，要說什麽呢？”
    她看向自己。
    顧淮苦笑著搖頭，“別問我，我不擅長交際。實際上已經很多年沒有新朋友了，接觸的不是同事就是外賣員。”
    下完單的林薑微笑著說，“老吃外賣怎麽行？”
    “不然呢？我又沒時間做飯，不過也還好吧，公司中午能吃一頓食堂的。”
    “看你這生活習慣，的確是需要找個女朋友強行幫你改改。”
    她若有所思的說。
    找個女朋友就能改掉壞習慣？顧淮不那麽覺得，他的感情觀也不認為找個伴侶就是為了糾正自己。
    “很難吧，就算找了女朋友，我覺得情況要麽是互相感染對方的壞習慣，要麽就是因為受不了我而分手。”
    “至於嗎？你有多少壞習慣啊。”
    “說不清...”
    其實不是說不清楚，是太多了說不完。
    什麽懶得去傾聽別人的埋怨牢騷，隻想發泄自己的。
    什麽根本就不善解人意，一聽到傾訴就覺得煩躁。
    還有從來不把別人的提醒放在心上，剛說過的東西容易立馬就忘等等等等。
    她點點頭，“不過也不用灰心，也看你找的是什麽女朋友，說不定會遇到把你之前堅持都扭轉的人呢？”
    “那我真是謝謝你的祝福了，對了，光說我了，這些年你過的怎麽樣...”
    不是很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於是顧淮決定當一回傾聽的人。
    的確，飯桌上的話題也因為這個決定而扭轉。
    林薑開始有條不紊的說起這些年的經曆，其實大多數都沒有聽進去。
    除了一些比較關鍵的信息。
    比如她就在省城的音樂學院做實習老師，至今單身...等等，這個關鍵在哪兒？
    “能在省城的學院當老師...也太厲害了。”
    顧淮由衷的感慨。
    而且這麽年輕，可以想象到未來的前途。
    林薑帶著淺淺的梨渦笑著說，“沒有啦，隻是因為之前正好拿了幾個全國的獎項，所以有了這樣的機會。”
    “能把全國獎項說的這麽雲淡風輕，也是厲害。”
    “這是說我太裝了嗎？”
    林薑故作生氣的看著顧淮。
    顧淮趕緊笑著搖頭，“哪有，這是誇你不驕傲。”
    “其實我覺得驕傲也沒什麽，至少比敏感自卑要好，對吧？”
    她盈盈的望向自己。
    但是她會不會知道敏感自卑這四個字簡直就是顧淮的自我介紹呢？
    好在飯菜上桌，打斷了顧淮那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開口的尷尬。
    吃飯的時候話題就理所當然的少了一些。
    她問起自己的這些年，顧淮也是如實照說，因為確實也沒有什麽好說的。
    但是林薑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
    不管自己說什麽，有趣沒趣，她都會做出一副耐心傾聽，並且期待後續的模樣。
    顧淮在這頓飯裏，說了比自己一天上班要說的話更多的內容。
    整個場麵上的氛圍美好的有點不像話。
    他們不像是久別重逢，而是早該重逢的模樣。
    無論是她偶爾的點頭附和，動作淑女優雅的掩嘴帶笑，那都是顧淮想象過卻沒有經曆過的畫麵。
    和這樣一個富有魅力的女人和諧的共進晚餐，像是醒不來的夢。如果放在動漫裏，大概是結局的時候才會有大團圓畫麵。
    卻不切實際的出現在了自己的生活中。
    直到飯菜都吃的差不多，也該恰到好處收拾自己的情緒包袱。
    老鼠回到自己的下水道，重新開始不見天日。
    顧淮看向對方，“飯菜也吃完了...”
    他的意思是這次見麵就到此為止了，不然相處的太融洽，會讓人產生他們合得來的錯覺。
    他心裏很清楚，自己這樣的人，和各方麵都顯得如此完美，甚至這麽善良的林薑沒有任何未來的可能。
    “我還有時間，要不要去看電影？”
    林薑卻很自然的問。
    顧淮愣了愣，猶豫著說，“你不是從季城趕過來的麽？不用回家？”
    “撲哧。”女人忍不住笑起來，“你看看日子，都到了開學的時候，我怎麽可能還在老家。我現在就住在季城，我那麽說，是怕你不來。”
    “為什麽這麽說我就會來？”
    “很簡單啊，我都說特意為了你從季城趕過來，你就算再不想見我，也會不好意思吧？”
    的確。
    這就是自己心情的完美寫照了。
    聰明，而且聰明的讓人覺得恰到好處，是不會讓人反感的小心思。
    “真誠實啊...”
    “因為我知道你不會因此怪我啊。”
    她笑的甚至有些少女的爛漫。
    看到顧淮不說話，她又問，“所以說，要不要...”
    就在要問出口的時候，也是顧淮正在猶豫要不要將這場會麵繼續下去的時候。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顧淮還愣了一下，本來陌生號碼是不想接的，但是此時的決定讓人有些猶豫，所以他還是為了讓自己多出思考空間對林薑說，“抱歉接個電話。”
    “好。”
    林薑也不急切，欣然應允。
    接通卻聽到熟悉的聲音，還伴隨有些奇怪的音樂聲。
    “顧淮？”
    “是...你是？”
    “我是你組長。”
    蔡琰？哪兒來的自己電話？
    “別想多了，你電話是我特地找人要來的。”
    這麽說才會讓人想多好嗎！
    “蔡組長這個時候找我有事嗎？”
    顧淮抽空偷看了林薑一眼，對方正在看著手機，似乎沒有關注自己在說什麽。
    “現在有時間吧？趕緊回來公司一趟。”
    她的聲音似乎有些急切。
    “回公司？我不是說...”
    “我管你這那那這的，鍾信陽要把直播搞砸了，你快點回來，給你雙倍加班費，快！”
    “可是...”雙倍加班費，還是有點讓人心動的。
    但是要怎麽跟林薑說自己是為了錢...
    “沒什麽可是的，我在公司等你，越快越好，十萬火急！”
    說完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顧淮還沒有反應過來那邊就隻剩下了嘟嘟聲。
    他無奈的看向了林薑，其實也想明白了，不要在不切實際的幻想裏掙紮。
    要是繼續下去，肯定會忍不住多想。
    這通電話已經幫助自己做出了選擇。
    “那個林薑...”
    “嗯？是有事嗎。”
    林薑微笑著抬頭，似乎猜想出來了顧淮要說什麽。
    顧淮點點頭，“不好意思，公司突然有事，我可能要回去加班...”
    “哦，沒關係。那你去好了，工作比較重要。”
    “那多謝理解了，我去買單。”
    顧淮站起身來。
    林薑卻笑著說，“單我買過了。”
    “什麽時候？”這種會麵場合，不應該都是男生買單嗎？哪怕真正獨立的女性...也應該是AA吧？
    林薑看著略有詫異的男人笑著說，“下單的時候就買了，手機上一起付了...都什麽時代了，還去前台買單嗎？”
    “那...多少錢，AA我轉給你。”
    顧淮趕忙說道。
    但是林薑還是那副帶笑的模樣，“那太生分了，不如...下次請我好了。”
    “下次？”
    還有下次？
    這是顧淮沒有想過的事情。
    人與人之間的交際...自己和這麽漂亮的女人之間的交際...難道不是匆匆一麵？
    “當然，難道你不想再見到我了？”
    她一邊說，一邊拿出手機。
    然後用那雙宛如秋池的眼眸注視自己說。
    “加我好友，等你有時間了約我，可以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