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冰冷的儀器聲響徹在病房裏。
    久未翻身，身下已經長滿了褥瘡，田翠芬睡了醒，醒了睡，一天精神清明的光景沒幾個小時。
    身下如同萬蟲啃噬，又癢又疼。
    自己的身體她最是清楚，她快死了。
    床簾緊閉，屋裏陰沉沉的沒有一絲生氣。
    隔壁應是來了新的病人，寂靜的病房忽然被劃開一個口子。
    “婉茹你慢慢躺下，快小軍搭把手，把你媽腳先放上。”
    “媽，你也不當心些，腳都崴了，兒子可心疼了。”
    聽到隔壁的聲音，田翠芬的眼睛微微睜大。
    不可置信地瞧向隔壁的方向。
    這...這...這聲音她即使化成灰也認識，這是自己的丈夫和兒子的聲音？
    震驚、憤怒齊齊湧上心頭！
    費勁的從喉嚨裏擠出一絲嗚咽，喉嚨裏翻滾的腥甜讓她想吐。
    “嘩啦”伴隨著一陣驚呼，床簾被拉開。
    麵容憔悴的女孩拉開床簾立在光圈裏。
    王寶昌憤怒的聲音傳來，“你這個死丫頭，拉什麽簾子！快關上，婉茹可不能涼著！”
    女孩想要開口解釋，男人已經拽著女孩的頭發拽出了光暈。
    床簾重新被拉緊，病床重新陷入黑暗。
    那人躲得極快，但隻一眼她的瞳孔就不受控製狂顫。
    真的是他！王寶昌！自己的結發丈夫，十年前意外身亡的丈夫！
    急促的呼吸和胸口的壓抑讓她喘不上氣來。
    她赤紅著眼，悲憤直達心底。
    “為什麽！”
    一口血從口中噴出。
    身邊的機器響起尖銳暴鳴。
    有人掀開布簾跑了進來，正是剛剛的女孩。
    “死丫頭，瞎管什麽閑事！”怒斥在身後響起。
    “可是...這也太造孽了，這老太太身上都已經臭了，還沒個人照顧...”女孩顫抖的聲音響起，邊說邊走到床邊摁響了呼叫鈴。
    王建軍一臉怒意地走了進來。
    看清來人是誰，田翠芬有些激動地強扯起嘴角，咽下喉嚨裏腥甜的唾沫，費力地抬起胳膊想要觸碰。
    這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兒子呀！
    來人熟悉的麵孔卻充滿狠厲的陰鷙。
    居高臨下地看著苟延殘喘的田翠芬。
    “老東西，你該活夠了吧！怎麽還不死！”
    一句話，驚得田翠芬如墜冰窟。
    似乎是達到了目的，王建軍不屑地笑著。
    “老不死的？還想當我親媽？你不知道吧，我親媽可是區委書記林婉茹，你也配！”
    “哈哈哈！你的親生孩子，你還不知道的吧？”王建軍滿臉癲狂，聲音都變得扭曲。
    “王建國被李家挑了腳筋成了廢人，王麗華那醜東西還不知道在哪等死的吧，至於大姐...”
    聲音傳到耳朵裏，每一個字都像一枚冰冷的針，紮進她的耳膜。眼睛空洞地大睜著，胳膊無力地摔在床上。
    “什麽？！”
    ......
    “閉嘴”。王寶昌怒喝的聲音傳來。
    王建軍神色一變扭頭朝外。
    一群白大褂湧入病房，看到自己的主治醫生，田翠芬嘴角動了動。希望重新燃起，空洞的眼睛突然有了光點。
    周傑戴著口罩麵色不善，拿著本子記錄著什麽。
    田翠芬拚命地抬頭，發出痛苦嗚咽。
    那人置若罔聞，不耐煩地皺眉。
    王建軍一臉討好地走上前去，“姐夫，差不多到時候了吧？”
    周傑抬眼瞥了王建軍一眼，麵無表情地嗯了一聲。
    年輕大夫走到周傑麵前，“生命體征正在下降，要打腎上腺素和強心針嗎？”
    王建軍聞言伸手拽住了周傑的袖口，輕輕用力。
    周傑嫌惡地抬手，一臉嚴肅地上前兩步，裝模作樣地檢查了下身上的鏈接的各種管子。
    俯下身子，用隻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說道。
    “老東西，你可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和你那短命的女兒一樣可提供的價值太少。”
    田翠芬驚恐地看著麵前的女婿和兒子，整張臉沒有一絲血色。
    一口血湧出，呼吸更加困難，身體不受控製地震顫。
    周傑起身，語氣嚴肅。
    “還搶救嗎？”
    “不救了，不救了。”王建軍急忙擺手連連拒絕。
    周傑朝田翠芬抿嘴一笑，不再說話。
    轉身一臉嚴肅朝身後的眾人說道：“2025年7月21日10點56分宣布死亡，準備後事吧。”
    沒人敢反駁，醫生們魚貫而出。
    王建軍愉快的聲音都快壓不住，一把抓住周傑的手激動地上下搖晃。
    “哎呀！謝謝姐夫！”
    周傑沒有理會王建軍的諂媚，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快步走到隔壁病床。
    “林姨，您好好休息，就是這院長的位置...麻煩您多費心...
    另外，祝您新婚快樂...”
    眸光掃過病床前依偎的二人，嫌惡地推了推眼睛。
    有人輕聲嗯了一聲，病房重歸平靜。
    田翠芬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不知該作何反應，喉嚨發緊，用盡全身力氣的嘶吼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耳邊嗡鳴，呼吸越發困難，連接自己監測的機器不知為何已經全部斷電。
    田翠芬雙眼依舊圓睜，因為缺氧早已變得慘紅，口裏噴出的血水分外滲人，驚駭、憤怒和滔天的不甘讓她死死地盯著緊閉的床簾。
    “為什麽！”
    “王建軍居然是林婉茹的孩子，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裏！”
    所有的質問被堵在胸腔，隻化成極其嘶啞的氣音，混著血沫從嘴角溢出。一口鮮血嘔出，生命正在飛快流逝，感受著自己胸腔心跳的逐漸變弱，憤怒，仇恨把整個人都填滿！
    “媽，你總是太心軟，那老東西占你位置那麽久，就這麽放過她？”
    話音未落，隔簾被刺啦一聲拉開。
    滿頭銀發的林婉茹語笑嫣嫣地躺在床上，王寶昌正滿臉心疼地摟著她，林婉茹回眸微笑抬手給田翠芬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呀老夥計。”
    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了田翠芬的眼睛，她的身體已經僵直，兩行血淚從眼角劃過......
    “如果...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殺了這對狗男女！”
    死死地盯著麵前的兩人，田翠芬痛苦地咽下最後一口氣。
    一陣驚呼，有人拉開床簾闖了進來，太陽終於透過床簾照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