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翠芬看著那人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
    時間緊迫她也不再猶豫。
    拿起話筒清了清嗓子，絲毫沒有停頓，流暢的聲音便從話筒裏傳了出來。
    “全公社的貧下中農同誌們、革命社員同誌們！
    我們現在要播送一份莊嚴的檢舉揭發材料，對象就是大楊樹屯的大隊長李老歪！他身為黨的幹部，完全背離了主席的教誨！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成了新的剝削階級，他的罪行，罄竹難書！
    第一，他破壞“抓革命，促生產”的偉大方針。我們貧下中農無田可種，無一粒糧食可收，隻有他的親戚和溜須拍馬的人才能獲得肥沃的土地，我們都快無法生存！這是挖社會主義的牆角！
    第二，他欺壓百姓，攻擊社員，作風霸道！誰對他有意見，他就給誰穿小鞋，幹著最髒最重的活，卻還被克扣工分，他把自己當成了舊社會的土皇帝！把我們當成了長工和佃戶！這完全是資產階級老爺的做派！
    第三，他生活腐敗，貪圖享受！李老歪的生活比舊社會的地主老財主還闊氣，他哪有半分黨員的樣子！
    “幹什麽呢！誰讓你亂說的！快把門打開！快點！”
    門口的人越堆越多，顧長寧在門外守著，王勇在門內抵著，滿臉著急。
    “說得太好了建國娘，快說，快接著說！
    門外的顧長寧麵色如常，但緊攥的拳頭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澎湃。
    有人想通過窗戶隔斷往裏扔瓶子，顧長寧冷冷地守住窗戶，竟讓人沒一人敢上前去。
    “第四，他歪曲事實，蒙蔽上級！他為了給自己貼金，虛報糧食產量，把我們的口糧都當成了餘糧上交，讓我們餓肚子！這是徹頭徹尾的騙子，是人麵獸心的偽君子！他欺騙國家和組織！
    同誌們！李老歪的所作所為，已經完全站到了人民的對立麵！全體革命社員團結起來吧！堅決要把這種壞分子給拉下馬！”
    李老歪在台上手足無措，他的話筒沒有一點聲音，他急切地想要讓人把喇叭關掉，但是大家在台下聽得津津有味，竟無一人理他。
    李有才麵色陰沉，做假賬的事她是怎麽知道的！
    郭會計又悄悄地繞到劉國軍身後，剛準備說些什麽。
    劉國軍已經滿臉不耐煩擺手讓郭會計閉嘴。
    “這還有什麽可解釋的！我看那個刺頭就是找準機會了！這事已經鬧那麽大了，你讓我怎麽壓！我還當不當這個公社主任！”
    劉書記氣得隻拍桌子，郭會計看著怒火已經要燒到自己身上，忙尬笑兩聲閃到一旁。
    向著滿眼求助的李有才搖了搖頭。
    麵對著喇叭裏的控訴，李老歪瘋狂地拍打著話筒想要搶占話語權，但一切都是徒勞。
    人群再次開始騷動。
    劉國軍看不下去，起身就想要離開。
    “劉書記，您走了，這一攤可怎麽辦呀！”
    韓燕早就坐不住，看著台上猶如跳梁小醜的男人眼皮直跳，但是劉國軍遲遲不下命令，她一個副書記也隻能穩坐著。
    “公社幹部這麽多，你頂上！抓緊時間結束這場鬧劇！我實在是丟不起這人！“
    劉國軍臉漲得通紅，從座位上起身就走。
    郭會計還想攔著，卻被劉國軍一把推開。
    “劉書記！劉書記！”台上的李老歪也急了，自己的大腿就這麽走了。
    眼看話筒不管用，李老歪扯著嗓子在台上怒吼。
    “大家不要聽這個女人胡謅，她沒有一點證據！我是人人愛戴的大隊長，我為國為民為組織兢兢業業！誰也不能冤枉我！誰也不能冤枉我！”
    韓燕早就知道這李老歪的為人，吩咐幾個年輕幹事就要將人給拽下來。
    “都別動我！別碰我！我是舍己為人的幹部！我是國家和人民的幹部！大家都應該給我鮮花和掌聲！你們在幹什麽！鼓掌呀！”
    李老歪在台上咆哮，指著下麵麵麵相覷的小學生一臉怒意。
    那些孩子哪裏見過這種場麵，嚇得直接哇哇大哭起來。
    “你嚇唬孩子算什麽本事，再來幾個年輕的幹事，我看這人已經瘋了！給我拖下去。”
    韓燕聽見孩子的哭聲心裏也是著急。
    這次表彰大會開得這麽倉促，還召集了這麽多孩子，劉書記卻直接跑了。
    她再也坐不住，直接走上舞台。
    “李隊長，現在大會已經結束了，給你留著體麵呢，你現在閉嘴接受組織調查還能給你留三分薄麵，你要是再鬧，修怪我們不客氣！”
    “嗬忒，劉書記呢，我就聽劉書記的！你個熊娘們算什麽東西，你也就是個副手，今天大會憑什麽接受，我的證書呢？我的表彰呢！誰說可以結束的！”
    韓燕氣得臉青紫。
    “你！”
    “怎麽著！劉書記把我請上來的！除非是他讓我下去，否則！誰也別想讓我下去！
    眼看李老歪開始耍起了無賴，韓燕陰沉著臉，指揮眾人有序離場。
    “誰都不許走！都給我站住！今天不看著我領了這個榮譽，誰都不許走！”
    李老歪也是犯了軸勁，直愣愣地躺著舞台上，眾人哪見過這熱鬧，雖然有人組織紀律有序離開，但是熱鬧沒看完呢，都一個個原地不動。
    韓燕盡力地維持著秩序，但是台上這人她真是一腳想把人給踢下去。
    遠處警鈴聲呼嘯。
    田翠芬也聽到了。
    她勾了勾唇角，再次打開話筒。
    “請大家保持安靜，不要慌亂，警察局的同誌已經到了，光明始終會照耀大地！”
    吵鬧聲戛然而止。
    連李老歪都忘記了撒潑起身朝前張望。
    劉國軍慌忙跑出來，連襯衫角都漏在外麵。
    “誰！誰報的警！不是說這事咱內部解決嗎？怎麽又捅上麵去了！”
    “我報的警！這要不報警，我還不知道咱們縣城還有這等私設衙門的事呢？”
    張洪亮從警車上下來，劉國軍瞬間變了臉。
    “張書記，您怎麽親自過來了！”
    李老歪看清來人，麻利地從地上起來，心虛地咽了咽口水。
    還沒等韓燕反應過來，一溜煙地跑到張洪亮跟前。
    “張書記，您快來給我做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