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回家

字數:8714   加入書籤

A+A-


    “呦嗬!醒啦!看起來收獲不小嘛!”
    一陣熟悉的調侃聲傳來。
    譚行聞言,嘴角不由揚起一抹弧度,抬頭便看見馬乙雄正雙臂抱胸,笑嘻嘻地瞧著自己。
    他尚未開口,目光便是一凝.....隻見馬乙雄周身熱浪翻湧,空氣中都因那灼灼高溫而微微扭曲,仿佛有一輪無形的烈陽大日在他身後燃燒。
    “可以啊瀟灑!”
    譚行朗聲笑道,眼底閃過一絲銳芒:
    “看你這架勢,烈陽刀意怕是被你又搞出了新花樣!”
    “哈哈哈!何止是新花樣!”
    馬乙雄放聲大笑,聲若洪鍾,豪邁之氣激蕩四壁。
    他右臂猛然一展,並指如刀,霎時間,灼熱真氣如大江決堤奔湧而出,竟在他掌心之上轟然凝聚、壓縮成一輪僅尺許大小、卻光芒萬丈的熾白烈陽!
    那光球核心處流淌著熔金般的液態火焰,散發著焚盡八荒、淨化萬物的恐怖意境,煌煌神威將整片叩心壁秘境映照得纖毫畢現,甚至連腳下的玉璧地麵,都發出了細微的“滋滋”聲,騰起縷縷青煙。
    “瞧見沒!”
    他意氣風發,聲調陡然拔高:
    “老子已將烈陽刀意煉作這煌煌大日!什麽妖魔鬼怪,魑魅魍魎,統統一刀焚之,叫它灰飛煙滅!”
    “瀟灑,牛逼!”
    譚行由衷讚道,眼中也閃過一絲興奮。
    “哈哈哈!你呢!怎麽樣?別光說我啊!”
    馬乙雄聞言,更加得意,手指微動,掌心上那輪煌煌大日隨之輕盈躍動,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熱浪。
    “我?”
    譚行聞言,隻是笑了笑,輕描淡寫地抬起右手。
    下一刻,一股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漆黑真氣,如同搖曳的黑焰般,自他掌心浮現。
    在馬乙雄驚詫的目光中,這隻纏繞著“黑焰”的手,竟不閃不避,直直地朝著他掌心上那輪熾白光球抓去!
    “臥槽!老譚你幹啥!快收手!這玩意兒可不是鬧著玩的……”
    馬乙雄臉色驟變,急忙出聲阻止,這烈陽真火威力多大他自己最清楚。
    然而,他話音未落,聲音便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瞬間被驚駭所取代.....
    就在譚行的手掌觸碰到烈陽光球的刹那,那輪原本光芒萬丈、焚意逼人的“煌煌大日”,就像是遇到了克星,所有的光和熱都在一瞬間被強行抽離、湮滅!
    沒有劇烈的爆炸,沒有能量的衝撞。
    就如同被人隨手……捏滅了一盞搖曳的燭火。
    “噗”的一聲輕響。
    熾白的光球徹底消散,隻餘下幾縷微不足道的青煙,以及馬乙雄那張布滿呆滯與難以置信的臉。
    馬乙雄像是被抽走了魂,愣愣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又猛地抬頭死死盯住譚行那隻看似尋常的手。
    自己那輪足以熔金蝕鐵的烈陽真火,就這樣被譚行捏滅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壓力湧上心頭,瞬間衝散了他方才的豪情萬丈。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帶著難以置信:
    “我……我操……老譚……你他媽……你他媽是神仙吧?!”
    他那表情,活像是大白天見了鬼。
    “哈哈!”
    一聲清朗的輕笑傳來,譚行與馬乙雄同時轉頭望去,隻見卓勝不知何時已靜立一旁,懷中抱著他那柄從不離身的壓勝劍,正嘴角含笑地看著他們。
    他整個人的氣質似乎都柔和了些許,不再像以往那般,是一柄純粹出鞘的利劍。
    馬乙雄眼珠滴溜溜一轉,臉上立刻堆起熱情洋溢的笑容,湊上前去:
    “老卓!你可算醒了!怎麽樣,快,趕緊給我們露兩手,讓兄弟們開開眼!”
    卓勝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早已看穿一切,無奈地搖頭笑道:
    “行了,你是不是當我傻?我剛才可是從頭看到尾....某人前腳剛裝逼,後腳就被無情打臉。現在還想拉我下水?”
    心思被當麵戳穿,馬乙雄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強行辯解道:
    “咳……吾輩武者的事,怎麽能叫裝逼呢?那叫抓住時機,人前顯聖,展現我輩風采……”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像是發現了什麽似的,圍著卓勝慢悠悠走了兩圈,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臉上露出驚奇之色:
    “咦?不對勁!老卓,我感覺你……變了啊!以前你就是個悶葫蘆。
    現在……嘖,怎麽好像有點‘人氣兒’了?”
    卓勝聞言,反而坦然一笑。
    他低頭輕撫過壓勝劍的劍鞘,再抬頭時,目光清亮而溫潤:
    “是啊,是有些不同了。”
    “過去,我篤信‘寄情於劍,劍自不會負我’,將全部心神乃至喜怒哀樂都寄托於劍道之上,以為如此方能極致純粹。”
    “但與你們曆經這數次生死,並肩闖過這重重劫難,我方才明悟....對劍誠,更須對己誠。”
    “吾乃本我,劍乃自我。本我持真性情,自我求大自在。
    二者並行不悖,方能心意通達,於劍道……乃至人生,真正勇猛精進!”
    他話音平穩,卻帶著一種斬破迷障後的通透與堅定。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把孤冷的劍,而是一個執劍的、鮮活的人。
    “老譚!他在那叨叨啥呢?我咋一個字都聽不明白!”
    馬乙雄看著卓勝一副高深莫測、開始進入狀態的模樣,隻覺一個頭兩個大,趕緊扭頭向譚行吐槽求救。
    “我懂個勾巴!”
    譚行把肩膀一聳,回答得幹脆利落,帶著玩刀的純粹和霸道:
    “我又不玩他那套繞來繞去的劍。
    咱們玩刀的,就認一個死理:誰搞我,我就砍誰!往死裏砍!砍到他媽都不認識,道理自然就通了!”
    “精辟!太他媽有道理了!”
    馬乙雄聽得兩眼放光,仿佛聽到了世間至高真理,朝著譚行狠狠豎起大拇指。
    隨即他扭頭就對卓勝啐道:
    “聽見沒!老卓!什麽本我自我的,什麽玩意!
    我覺得老譚說得對,管他千般道理、萬種神通,歸根結底,就是一個字——砍!”
    他用力揮動手臂,做出一個劈砍的動作,氣勢十足。
    “你們……唉,算了!夏蟲不可語冰,對牛彈琴!兩個莽夫!”
    卓勝被這兩人噎得一時語塞,指著他們,最終也隻能哭笑不得地罵出這麽一句。
    跟這兩個腦子裏隻有“砍”字的家夥談劍道哲理,簡直是自己想不開。
    然而,卓勝那句“莽夫”的責備還懸在半空,三人目光卻已隔空相撞。
    沒有言語,卻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東西.....
    那是血戰餘生後的如釋重負,是無需宣之於口的生死默契,更是深埋骨子裏、屬於武者的那份不羈與坦蕩。
    下一刻,三人竟不約而同地....
    “哈哈哈!”
    放聲狂笑起來!
    那笑聲如驚雷炸響,酣暢淋漓,帶著少年人獨有的張揚肆意,悍然衝破了秘境中最後的一絲沉重與陰霾。
    是的,他們剛剛經曆死戰,親眼目睹同伴慨然赴死。這痛,刻骨銘心。
    但對於譚行、馬乙雄、卓勝這樣,早已將“犧牲”與“守護”刻進骨子裏的武夫而言,逝去的兄弟不會白死,他們的意誌與信念,自有活下來的人挺直脊梁,扛在肩上,帶著它去戰,去闖,去更精彩地活下去!
    若下次輪到自己赴死,誰若敢皺一下眉頭,那便是沒卵蛋的孬種,不配與他們並肩!
    此刻,修為突破,前路豁然開朗,加上那股源自少年胸膛、無論如何也壓不垮的蓬勃心氣,如何能不激蕩?如何能不狂放?
    這放聲大笑,是武者對逝者最鄭重的承諾,是對生者最熱血鼓舞。
    少年意氣,便是這世間最珍貴之物。
    或許未來歲月坎坷,世事磨礪,會將這份鋒芒暫且深藏。
    但此刻,他們胸膛中跳動著的,仍是那顆滾燙的、不折不扣的少年之心!
    無論日後成長為怎樣的男人,肩負何等重擔,此間少年,此心不滅。
    男人至死,仍是少年。
    這笑聲,便是是他們對著前方那迷霧重重、生死未卜的武道征途,所發出的最為桀驁、最為不屈的宣戰!
    隨著三人酣暢的笑聲漸漸平息,原本沉浸於感悟中的蘇淩月等人也相繼睜開雙眸。
    幾人眼中皆有一縷難以掩飾的精光流轉,周身氣息比之先前更為沉凝厚重,顯然此次叩心壁前的領悟,讓每個人都獲益匪淺,實力有了長足的精進。
    此刻,聚集於此的盡是風華正茂的少年英傑。眼見夥伴們皆已功行圓滿,場間氣氛瞬間便從之前的沉靜肅穆,轉向了熱烈的喧鬧。
    所謂男人四大鐵,他們這群人可是一同闖過龍潭虎穴、在生死邊緣並肩作戰過的交情,彼此之間早已熟稔無比,毫無隔閡。
    不知是誰先起的頭,眾人立刻七嘴八舌地交流起此番領悟的收獲,暢談著自身對武道的全新理解與看法。
    端木瑞指著馬乙雄,認真探討:
    “瀟灑!我看你那烈陽之勢,剛猛無儔,焚盡萬物,但似乎……少了一絲圓轉變化?”
    “放屁!”
    馬乙雄雙眼一瞪,聲若洪鍾地反駁,掌心中一縷熾白真火躍動不休:
    “剛猛到了極致,一力降十會,摧枯拉朽,本身便是最強的‘變’!何需那些花哨伎倆!”
    另一邊,幾人望向靜立一旁的蘇淩月,不由得暗暗咋舌。
    她並未言語,隻是靜靜體悟著自身所得,但其周身散發出的極致寒意,竟引得空氣中水汽自發凝結為無數細碎的冰晶,環繞她緩緩飛舞,在光芒映照下熠熠生輝。
    “蘇淩雨這寒冰異能……愈發恐怖了。”
    “禹夢!”
    方飛昂將好奇的目光投向那位擅長精神秘法的少女:
    “你的‘織夢’秘法這次精進如何?我現在光是看到你的雙眼,就感覺眉心刺痛!
    快說說,現在能不能直接操控對手心神了?”
    禹夢聞言,隻是淺淺一笑,眸中似有漩渦流轉,引人沉淪,卻避而不答,更添幾分神秘。
    更有人陷入沉思,喃喃自語:
    “我剛才領悟那歸墟秘法,對‘勢’的凝聚與‘域’的展開,略有所得……或許可以如此轉化……”
    一時間,爭論聲、反駁聲、恍然大悟的讚歎聲此起彼伏,不同的武道理念、異能感悟在此刻激烈碰撞,迸發出照亮前路的智慧火花,也映照著這群少年眼中那名為“未來”的灼灼光芒。
    壁靈那由光芒凝聚的虛幻身影,靜靜懸浮在秘境一角,默然注視著眼前這群熱烈討論、意氣風發的少年。
    恍惚間,眼前的景象仿佛與遙遠記憶中的某個片段緩緩重疊。
    同樣是這片叩心壁前,同樣是這般喧鬧熱烈的氣氛……隻是,那已是兩千年前的往事。
    那些來自武卓、玄昭、雲瀾、朔宸、青蕪五國前來接受“叩心關”考驗的少年英傑們,在試煉結束後,也如今日這般,迫不及待地交流所得,彼此印證,暢談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與抱負。
    那些鮮活、驕傲、充滿希望的麵容,曾如同星辰般點亮過這片古老的秘境。
    他們的爭論聲、笑語聲,仿佛穿越了千載時光的壁壘,在此刻與眼前這群少年的聲音隱隱交織在一起。
    光影明滅間,仿佛有兩批隔著遙遠時空的少年英傑,在此刻完成了一場無聲的交接。
    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心緒——有欣慰,有懷念,更有深沉的宿命感——在壁靈古老的心緒中無聲地蔓延開來。
    它知道,曆史的車輪從未停歇,新的篇章,正由眼前這些少年親手書寫。
    兩日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
    懸浮於半空的壁靈似有所感,蒼老而莊嚴的聲音直接響徹在每個人的識海深處:
    “外界的空間亂流已然平複,是時候……離開此地了!”
    眾人聞言,臉上皆浮現出壓抑不住的喜悅與期待。
    壁靈話音未落,那麵承載著武卓國最後氣運的叩心玉璧,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華!
    光華流轉之間,龐大的壁身竟在眾人注視下迅速縮小,最終化作一麵三丈大小、古樸盎然的玉璧,靜靜懸浮於空,神光內斂。
    無需壁靈多言,譚行咧嘴一笑,豪氣幹雲地喝道:
    “瀟灑!老卓!端木!別愣著了,幹活!
    咱們一起,把前輩……‘扛’回家!”
    幾人相視一笑,默契自生。
    譚行、馬乙雄、卓勝、端木瑞四人當即上前,各據玉璧一角,氣沉丹田,真氣運轉,穩穩地將這重於山嶽的傳承聖物扛上肩頭!
    譚行抬頭,望向空中那虛幻而慈和的壁靈光影,朗聲笑道:
    “前輩,咱們……走著!”
    壁靈聞言,那光影構成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無比釋然與欣慰的微笑,最終化為一道純粹的白光,如百川歸海般沒入玉璧之中。
    嗡!
    下一瞬,強烈的空間波動籠罩了在場的每一位少年,耀眼的白光自他們腳下升騰而起,吞沒了所有人的身影。
    光華散盡,秘境重歸死寂。
    白光徹底消散,秘境重歸死寂。
    唯有那皚皚白骨堆積成的荒寂山巒,以及那塊以亙古不變的決絕姿態,永鎮邪魔於九幽之下的斷龍石。
    而韋玄與張九極這兩位少年英才,在此地留下的決絕的精神印記,仿佛仍在這片空間中微微回蕩。
    他們以生命為筆,以熱血為墨,在此地刻下了永不磨滅的……武者之魂。
    此地,是終點,亦是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