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七月，熱浪蒸騰得空氣都在扭曲。
    王教練抹了把淌進眼角的汗珠，指著白線畫出的科目三路線吼道：
    “三公裏！就三公裏！人家都是倒在‘上車起步’。像你這樣老超速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他眼神瞟向剛坐上駕駛位的俞清妍，太陽穴突突直跳——
    這位狀元其實開得不差，就是一摸方向盤，腳底下那油門就跟焊死了似的。
    “收油！俞狀元！收——油——啊！”
    刺耳的刹車聲中，後排的池宏和宋婉瑤被安全帶勒得前仰後合。
    王教練癱在副駕，有氣無力：“祖宗，您這腳是租來的？踩下去就舍不得還？”
    俞清妍推了推厚重的眼鏡，鏡片後的眼神閃過一絲意猶未盡的困惑，小聲嘀咕：
    “速度明明……感覺很好。”
    “王教，”池宏下車後遞過去一包黃鶴樓1916，“加練吧，費用我們出。重點練她控油。”
    他頓了頓，看向宋婉瑤，“一起？”
    宋婉瑤正揉著撞疼的胳膊，聞言立刻點頭如搗蒜：
    “加！必須加！當初俞同學帶我們刷題，輪到我陪練了！”她笑嘻嘻地拍了下俞清妍的肩膀。
    王教練看著眼前這三個風格迥異的準大學生——池宏沉穩篤定，宋婉瑤熱情似火，俞清妍安靜裏藏著執拗。
    不由得咂咂嘴：“唉！年輕真好啊！”
    ……
    加練的日子，訓練場成了王教練的情緒過山車。
    輪到池宏，車子像貼著軌道滑行，王教練能抽空打個盹。
    換宋婉瑤，車裏就熱鬧了，她一邊緊張地盯著路麵，一邊跟池宏和王教練討教訣竅。
    “宋同學，你可以稍微開快一點。”王教練扶額道。
    “沒事，安全第一。”
    於是，池宏看著窗外花白頭發，騎著自行車的老大爺，正不緊不慢地與他們“並駕齊驅”。
    而俞清妍一坐上駕駛座，王教練全身肌肉繃緊，如臨大敵。
    ……
    科目三考場外，熱浪蒸騰著瀝青路麵。
    池宏和宋婉瑤站在樹蔭下，目光緊鎖著那輛緩緩駛入考道的銀色富康車——裏麵坐著俞清妍。
    考試開始前，他已叮囑過對方：“餘光盯住碼表，油門穩住，記住這些天練習後的感覺。”
    此刻，透過車窗，能看到俞清妍微微前傾的身體和異常專注的側影。
    她視線牢牢鎖定在儀表盤上，油門控製竟出奇地平順流暢。
    起步、直線行駛、變道、靠邊停車……
    每一個項目都完成得幹淨利落，再也沒有出現往日那種讓王教練血壓飆升的“野馬脫韁”式操作。
    當考試車穩穩刹停，考官在成績單上簽下“合格”二字時，俞清妍推開車門，臉上竟破天荒地漾開一層紅暈，素來清冷的眸子裏跳躍著勝利者的微光。
    她快步走向池宏和宋婉瑤，二話不說，高高舉起手掌。
    “啪！啪！”
    清脆的擊掌聲響起，帶著夏日陽光的溫度。
    “恭喜！這些天果然沒白練！”
    “嗯！我今天……很克製……”
    俞清妍的聲調少有地提升，“明天提車，帶你們去東湖兜風！”
    她語速很快，眼神裏閃爍著一種新晉司機特有的興奮。
    池宏和宋婉瑤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一股涼意不約而同地從脊背竄起。
    ……
    第二天下午，江城最大的Mini 4S店內冷氣十足，卻壓不住俞清妍身上那股躍躍欲試的熱度。
    一輛嶄新的胡椒白色Mini Cooper S靜靜地停在交車區，圓潤的車身線條透著英倫複古的俏皮，但引擎蓋下那顆1.6T的心髒卻絕非善茬。
    “池宏，”俞清妍把嶄新的鑰匙遞過來，“幫我看看。”
    池宏接過鑰匙，坐進駕駛座調整好位置，點火。
    低沉的引擎轟鳴聲響起，帶著蓄勢待發的力量感。
    他輕點油門，感受著渦輪介入時那股熟悉的推背力，又在幾個關鍵部位仔細敲打檢查，最後繞著車轉了一圈，查看漆麵、縫隙和輪胎。
    “車沒問題，”池宏坐回副駕，係好安全帶，喉結不易察覺地滾動了一下。
    “Cooper S……這小鋼炮的馬力可不小。你確定……不需要先去廟裏上個香？”
    俞清妍已經坐進駕駛座，雙手握在方向盤上，神情是池宏從未見過的專注與自信。
    “我開車，你放心。”
    新車駛出4S店，匯入城市的車流。
    起初的幾分鍾，俞清妍開得異常平穩，嚴格遵守著限速，甚至顯得有些過於謹慎。
    陽光透過天窗灑落，宋婉瑤坐在後座，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些，甚至開始欣賞起窗外的街景。
    池宏剛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一半，變故陡生！
    俞清妍正漸入佳境！
    眼見駛入空曠路段，她右腳將油門踏板踩下大半！
    “嗚——！”渦輪增壓引擎爆發出澎湃的聲浪，小巧的Mini Cooper如同被彈射出去一般！
    池宏和宋婉瑤猝不及防，身體被巨大的加速度死死壓在座椅上！
    就在此時，一輛電動車從小巷裏突然殺出。
    Mini Cooper如同白色閃電般從它車頭前方不到半米處疾掠而過！
    刺耳的引擎轟鳴和近在咫尺的疾風，嚇得電動車上的中年男子魂飛魄散！
    他下意識地猛捏刹車，車身劇烈搖晃失衡，“哐當”一聲連人帶車狼狽地摔倒在滾燙的馬路上！
    “吱——！”
    俞清妍似乎也被自己這突如其來的事故苗頭驚到，下意識地一腳踩死刹車！
    Mini Cooper帶著刺耳的尖叫，在十幾米外猛地頓住。
    “你他媽怎麽開車的？！趕著去投胎啊？！”
    驚魂未定的怒吼聲從後方炸響。
    隻見那個摔倒的中年男子飛快地從地上爬起，顧不得扶車，怒氣衝衝地朝著池宏等人衝過來。
    車內氣氛瞬間凝固。
    不光兩位女生，連池宏都有些緊張。
    雖說這事也不能全怪俞清妍，但畢竟是因她而起，對方明顯來者不善。
    男子大步流星用力拍打著車窗，臉漲得通紅，唾沫橫飛：
    “你會不會開車？駕照是買的嗎？！技術這麽爛還敢上路害人？”
    “哪個駕校教出你這種馬路殺手？！”
    車窗緩緩降下。
    俞清妍看著車窗外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龐，愣住了。
    她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然後輕輕地、清晰無比地叫了一聲：
    “王教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