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賬不能這麽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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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他們的兒子。
    這份忠誠到近乎愚蠢的性格,是他們親手教出來的。
    他們還能說什麽?
    最終,趙父頹然地垂下頭,擺了擺手。
    “去吧。”
    趙母的眼淚再次決堤,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隻是轉身衝進房間,胡亂地給兒子收拾著行李,仿佛他不是去赴死,而是去遠方上大學。
    一場短暫而沉痛的告別後,趙天揚離開了家。
    他沒有回頭。
    他怕一回頭,就再也邁不開腿。
    ……
    黑市,“垃圾場”。
    嘈雜混亂的巷道裏,趙天揚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舊外套,低著頭,艱難地在人流中穿行。
    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內髒,帶來一陣陣鈍痛。
    他感覺自己的生命,正在隨著腳步,一點點流逝。
    他不知道林宇在哪。
    林宇隻說過,需要他的時候,會找到他。
    可他等不了。
    他隻有一個笨辦法。
    “叮鈴——”
    老鬼堂門口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響聲。
    正在櫃台後打瞌睡的老鬼被驚醒,他不耐煩地抬起頭,想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打擾他清夢。
    然後,他看到了趙天揚。
    “你小子?”老鬼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怎麽又回來了?看你這臉色,比上次還差。藥沒用?”
    趙天揚扶著門框,喘了幾口氣。
    “老鬼……我來找人。”
    “找人?”老鬼上下打量著他,“找誰?我這裏是藥店,不是尋人事務所。”
    “找……”趙天揚說出了那個特征,“就是那天……買走血清的那位。”
    老鬼的動作停住了。
    他摘下鳥嘴麵具,露出一張精明的臉,仔細地看著趙天揚。
    “你找他幹什麽?”
    趙天揚沒有隱瞞,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血清沒能根除毒素,他隻剩下最後一個月。他要來還債。
    老鬼聽完,久久沒有說話。
    店鋪裏陷入了一片死寂。
    過了許久,老鬼才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歎息。
    “唉……”
    他見過太多為了力量不擇手段的瘋子,見過太多因為貪婪而自取滅亡的蠢貨。
    但像趙天揚這樣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我不知道他在哪。”老鬼重新戴上麵具,聲音恢複了生意人的冷淡,“黑市裏的人,都是流水的兵。他買完東西就走了,我怎麽可能知道他的去向。”
    趙天揚的臉上,閃過一絲失望。
    但他沒有離開。
    “那我在這裏等。”
    “等?”老鬼覺得有些好笑,“你等到什麽時候?萬一他再也不來了呢?”
    趙天揚找了一個不礙事的角落,靠著牆壁,緩緩坐了下來。
    他將外套裹得更緊了一些,身體因為寒冷和疼痛,微微發抖。
    “那就等到我死。”
    “如果我死了,請您幫我和他說明……我的死訊。他的恩情,我來世再報。”
    他的恩情,我來世再報。
    這句話像一根生鏽的釘子,紮進老鬼的心裏。
    他看著縮在角落裏,身體不住發抖,卻固執地不肯離開的年輕人,一時竟有些恍然。
    黑市裏,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為了一點資源,為了一個機會,父子反目,兄弟相殘,他見得太多了。
    忠誠?
    那是有錢人才能玩得起的奢侈品。
    或者說,是上位者用來束縛下位者的枷鎖。
    像趙天揚這樣,把自己的命看得那麽輕,卻把一份虛無縹緲的“恩情”看得比天還重的人……
    老鬼在這藥人巷混了半輩子,第一次見。
    這一刻,就算趙天揚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就算他下一秒就會死在自己店裏的這個角落。
    老鬼也終於覺得,林宇那天看似虧本的三十萬,投得太值了。
    這樣的人,在這個吃人的社會裏……太難找了。
    可隨即,一股更強烈的荒謬感和不解湧了上來。
    他想不通。
    生意人的腦子,讓他無法處理這種純粹的情感邏輯。
    他摘下麵具,走到趙天揚麵前,蹲了下來。
    “小子,你是不是腦子被藥燒壞了?”
    趙天揚抬起頭,蒼白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話。
    “你覺得他救了你,是你的恩人,對吧?”老鬼繼續問。
    趙天揚點了點頭,這個動作牽動了內髒,讓他忍不住咳嗽起來。
    老鬼看著他這副隨時會斷氣的樣子,壓低了聲音,說出了一件他本不該說的事。
    “我告訴你一件事,你聽好了。”
    “那支【生命血清】,本來就該是你的。”
    “在你來之前,這支血清就已經被你預定了。是我,看他出的價錢高,臨時撕毀了和你的約定,準備賣給他。是我違約在先。”老鬼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他盯著趙天揚的臉,試圖從上麵找到震驚、憤怒、或者恍然大悟的表情。
    但他失望了。
    趙天揚隻是安靜地聽著,那雙黯淡的眼睛裏,沒有絲毫波瀾。
    這不對。
    這反應不對!
    老鬼心裏的煩躁感更重了,他覺得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這個半死不活的小子衝擊得搖搖欲墜。
    “你沒聽懂嗎?”
    “他多加的那三十萬,隻是因為我違約了,他想插隊買走本該屬於你的東西!”
    “這根本不是什麽恩情!這是一場交易!他隻是個半路截胡的買家!”
    老鬼覺得自己必須把這個“蠢貨”點醒。
    他不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種愚不可及的人。
    然而,趙天揚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不一樣的。”
    “什麽不一樣?”老鬼幾乎要喊出來。
    “如果那天,站在他位置上的人是我。”趙天揚看著老鬼,慢慢地說,“如果我已經付了錢,拿到了那支血清,而另一個人,一個快死的人,跪下來求我……”
    “我不會給。”
    “因為那是我的命,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我沒有那麽高尚。”
    趙天揚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記重錘,砸在老鬼的心上。
    “但他給了。”
    “所以,他值得。”
    邏輯就這麽簡單。
    簡單到讓老鬼無法反駁。
    老鬼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啊。
    他自己也做不到。
    在這黑市裏,誰能做到?
    把活命的唯一機會,讓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不可能!
    可……可這筆賬不是這麽算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