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斜照進禮堂側門，陳帆站在光影交界處，手心貼著書包內袋。U盤還在，獎狀邊緣微微卷起，被他捏在另一隻手裏。
    會場燈光漸暗，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時，台下響起一陣低語。他走上台，將U盤插入投影設備，屏幕立刻跳出一個簡潔的文件夾界麵：DataBackup19980328。點擊進入，Excel表格自動加載，一條曲線緩緩展開——陸家嘴股價預測與實際走勢對比圖。
    “誤差率0.3%。”他說，“數據采集自三月十九日至二十五日，共七天。”
    評委席上，穿灰西裝的男人皺眉：“你用的是普通電腦和辦公軟件？”
    “是。”陳帆打開後台程序窗口，切換至VBA編輯器，“這是數據清洗模塊，每天錄入後自動校驗異常值，標記並提示複核。”
    有人湊近屏幕：“你能現場運行一次嗎？”
    他點頭，調出昨日未處理的原始數據表，點擊“執行校驗”。進度條緩慢推進，兩分鍾後彈出結果：三條價格異常記錄被標紅，備注欄顯示“成交額突增但換手率偏低，建議核查”。
    “這些不是人工填的？”另一名評委問。
    “部分是。”陳帆如實回答，“初期靠手動錄入，但現在已有自動化輔助邏輯。比如這一列，係統會比對前五日均值，超出兩倍標準差就觸發預警。”
    “那還是人判斷吧？”
    “判斷依據來自係統輸出。”他翻到另一個工作簿，“這是我們做的波動率模型。以深發展A為例，過去十天裏，它七次預測方向正確。”
    投影放大圖表，趨勢線交錯清晰。有人低聲議論起來。
    灰西裝評委忽然開口：“就算這次準了，也不能說明這不是碰巧。”
    全場安靜下來。
    陳帆沒反駁。他退出圖表頁麵，重新打開Access數據庫，找到一張名為“stocklog”的數據表。“我們從不追求百分百準確。係統的作用是提高決策勝率。就像天氣預報說有雨，你帶傘不代表一定會下，但概率高了，準備就有意義。”
    他頓了頓：“所有代碼和數據都可以公開審查。如果需要，我可以把U盤交給組委會。”
    台下傳來輕微騷動。
    評委們交換眼神，灰西裝男人拿起筆，在評分表上寫下幾行字。
    主持人宣布休會十分鍾。
    陳帆走下台，林悅從後排起身，穿過人群走到他身邊。她沒說話，隻是看了眼他手中的U盤。
    “穩定。”他低聲說，“全程沒卡。”
    她點點頭：“市長來了。”
    果然，一位穿深色夾克的中年男子走進評審區，跟工作人員說了幾句，隨後接過話筒。
    “剛才看了幾個項目，都很有想法。”他語氣平實，“但我特別注意到這位同學的作品。金融數據處理，在當前環境下其實很敏感，但也正因如此，才更需要科學方法介入。”
    他看向陳帆：“你說係統未來能做政策模擬？”
    “可以嚐試。”陳帆答得幹脆，“比如國有股減持的影響測算。如果我們建立企業基本麵數據庫，再疊加交易行為分析，就能預估市場反應區間。”
    “具體怎麽建模？”
    “目前階段，主要是統計規律匹配。”他補充道，“比如曆史上類似政策出台前後，哪些行業先漲後跌，資金流向如何變化。把這些經驗數字化，形成參考基準。”
    市長沉默幾秒，轉向評委：“這個項目的思路值得鼓勵。”
    評分結果很快出來。
    一等獎頒給了一個智能溫控裝置，二等獎名單念到陳帆時，掌聲並不熱烈。但他剛要退場，市長卻起身走來，親自把證書遞到他手上。
    “保持這個方向。”對方低聲說，“別停。”
    他點頭致謝，轉身離開舞台。
    後台通道狹窄，燈光昏黃。他靠牆站了一會兒，聽見外麵開始收拾桌椅。林悅跟了過來，手裏拿著一瓶水。
    “他們信了嗎？”她問。
    “至少不再當笑話看。”
    “那你呢？你自己信嗎？”
    他沒立刻回答。手指摩挲著U盤外殼上的刻痕，那道“DataBackup19980328”仍清晰可辨。
    “昨天晚上，我重算了三遍數據。”他說，“不是為了參賽，是為了確認我沒有騙自己。”
    她看著他：“現在呢？”
    “現在我知道，它不是夢。”
    她輕輕歎了口氣，目光落在他肩頭的書包上。
    “回去吧。”她說，“明天還有課。”
    他應了一聲，跟著她往出口走。禮堂大門敞開，外麵人流已散，隻剩幾個工作人員在收橫幅。
    剛踏出門口，身後傳來腳步聲。
    “同學！”
    是那位灰西裝評委，手裏拿著一張紙條。
    “你的係統……能不能借我們看看源碼結構？學校信息組想做個教學案例。”
    陳帆停下，回頭。
    “可以。”他說，“但有個條件。”
    “你說。”
    “要用真實數據跑一遍測試。不能隻看結果，要看過程。”
    對方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行。”
    交接完U盤副本，兩人繼續前行。街道安靜，梧桐樹影斑駁。林悅忽然問：“接下來做什麽？”
    “升級。”他說，“軟盤不行，U盤也不夠快。下一步得想辦法接校園網。”
    “為什麽這麽急？”
    “因為今天他們問的問題，三個月後會有更多人問。我不想每次都靠解釋活下來。”
    她沒再說話。
    拐過街角，學校後巷的鐵門半開著。路燈閃了一下，映出牆上幾道劃痕。
    陳帆伸手推門，金屬鉸鏈發出幹澀的響聲。
    巷子深處傳來翻動紙頁的聲音。
    他腳步一頓。
    角落裏，一份《中國證券報》被風吹動，邊角卷起，壓著一塊小石頭。報紙日期是昨天的，第三版財經新聞下方，被人用鉛筆圈出了一行字：
    **“央行或將調整存貸比監管方式。”**
    他走過去撿起報紙，指尖拂過那道鉛筆印。
    筆跡很輕，像是不經意留下。
    但圈住的那句話，恰好落在他尚未錄入係統的政策變動區域。
    他抬頭望向巷口。
    夜風掠過，吹起衣角。
    他的右手緩緩握緊了書包外側的夾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