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舟走得很快。
    趙明誠追到監獄大門時，他已經走得不見了影兒。
    趙明誠下意識朝周圍看去，依舊不見他的影兒後，還是不放心，又朝身後的私吏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在周圍找一找，看看他是不是躲在哪個角落，預備他們走後，再回監獄與陶令儀碰頭。
    私吏仔仔細細地找了兩圈回來，輕輕搖頭：“沒人。”
    真走這麽快？
    趙明誠不信邪，又親自找了一圈，才道：“走吧，回去！”
    走了兩步，又頓住腳步，回頭看兩眼監獄，猶疑道：“你說他平白無故，走這麽快做什麽？死的是他的妹妹，他來監獄，明顯就是為了打探這件事，按說看到我，更應該追問一下進展才對，怎麽反而走得這麽快？”
    “難道謝家已經知道了？”
    “不然他前來探監，為何不找我，偏要去找崔大人？”
    他處在江州司法參軍的位置快三十年，一直都想再往上爬一爬，奈何不是找不到關係，就是沒有錢打點。而今隻要坐實了這樁誣陷案，不僅可以往上爬，還能往神都爬，他自然不肯放過。
    可謝家要是知道了什麽，那他別說再往上爬一爬了，隻怕連現在的官位也很難保住。
    不能讓謝家壞了他的好事！
    趙明誠又躊躇不定地走了兩步後，忽然狠下心來，朝私吏吩咐：“明日你往獄廚走一趟，想辦法給陶小姐的飯食裏下些丹毒，記得避人耳目！”
    管她陶令儀是什麽身份，敢擋他的升遷路，那也得死！
    陶令儀並不知道危險將至。
    將查案的方向告訴了謝臨舟，又知曉崔述並不是幫凶後，整個身心都放鬆了下來。
    隻要他們按照她說的方向去查，至多五日，必能查到線索。
    她並不擔心案子過去這麽久，凶手會消痕滅跡，使案子再次陷入膠著。
    就拿蘇見薇案發當日穿的衣裳來說，她自然可以將衣裳扔掉，再另買一套一模一樣的替代。但衣裳易替，衣裳上的噴濺狀血跡可不容易替。
    噴濺狀血跡都有一定的規律，別說是蘇見薇，就是用現代高科技也無法複製。
    隻要抓住這一點，就不怕撬不開蘇見薇的嘴！
    陶令儀躺到榻上，心神鬆懈，疲倦湧來，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白日當值的兩位內禁婆聽說她夜裏又撞了一回頭，到了吃飯時間，也不敢叫醒她。
    就這麽，穿越過來後，一直處於繃緊狀態的陶令儀一覺睡到了天黑。
    睜眼看到在木柵外東張西望的圓臉內禁婆，陶令儀心頭一沉：又出事了？
    不動聲色的觀察了片刻，見圓臉內禁婆臉上並無慌張，這才放心地問道：“怎麽了？”
    “沒事。”就是聽說她一直睡著，怕她出事，如今看她好端端地坐起來，圓臉內禁婆也就放心了，“睡了這麽久，餓了吧？她們將飯食都給你留著，我去端過來。”
    謝二公子既來見過她了，那她要是冤枉的，用不了幾日，應該就能出去了。
    她得再殷勤些，爭取在她出去前，將還回去的那兩支金釵再拿回來。
    陶令儀確實有些餓了，也就點了點頭。
    圓臉內禁婆高興地去了。
    陶令儀站起身，正準備活動一下僵硬的手腳，就聽一聲尖叫，接著又看到圓臉內禁婆連滾帶爬的從直房出來，往監獄大門方向跑了幾步後，又擇轉回來，死死地抓著木柵，驚恐道：“王三娘死了！”
    內禁婆是兩班製，白夜班各兩名。
    圓臉內禁婆口中的王三娘，指的應該是與她搭班的長臉內禁婆。陶令儀朝直房看上兩眼，鎮定道：“怎麽死的？”
    “怎……”圓臉內禁婆猛地睜大雙眼，迅速朝後退去，一直退到對麵的牢房，才堪堪停下來，背抵著木柵說道，“她，她吃了要端給你的那些吃食，他們要害的是……”
    他們要害的是她！
    內禁婆收入低微，克扣女囚吃食和找女囚討些好處，是心照不宣的事。
    他們在陶令儀的吃食裏下毒，是料準了她會貪嘴！
    一定是她幫著聯絡謝二公子的事被發現了，他們才要殺她滅口！
    圓臉內禁婆癱在地上，又懼又悔的打著哆嗦。
    陶令儀並不知道她的這些想法，看一眼她，又看一眼直房，心底慢慢躥上來一股寒意：有人想殺她滅口！
    幾乎是瞬間，趙明誠的身影便浮了出來。
    長臉內禁婆自幫著送了一回申狀被拒後，對她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她因有圓臉內禁婆幫忙，也就沒有急著與她緩和關係。
    沒想到這一小小的舉動，會害長臉內禁婆丟了性命，也讓她逃過一劫。
    再次看一眼驚恐的圓臉內禁婆後，陶令儀又看向直房方向，趙明誠這次害她不成，一定還有下次。
    她不能就這麽坐以待斃！
    突來的殺機，讓陶令儀不可避免地生出幾分慌張，握緊拳頭，來來回回走了幾步後，忽然有了一個絕妙主意！
    這個主意若能成功，不僅可以找出所有幫凶，一舉洗刷身上背負的冤屈，還能助崔述快速打開江州官場。
    不過想要成功，還得圓臉內禁婆配合。
    收回目光，陶令儀看向圓臉內禁婆，決定強勢一些，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如果你還想活下去，那就好好回答我的問題，”陶令儀板起臉，嚴肅道，“你在江州府，除了內禁婆外，還有沒有認識的人？”
    圓臉內禁婆哆哆嗦嗦地看著她，嘴裏無話。
    陶令儀知道她在害怕，但不知道她是因為誤會而害怕，便恐嚇性地冷笑兩聲道：“有人下毒害我，王三娘因貪嘴替我死了，下毒的人想要脫身，你認為他會用什麽樣的理由？”
    有意停頓一下，才接著道：“如果是我，我一定會說是你給王三娘下的毒，你知道她貪嘴，才特意將毒下在我的吃食裏，引她上鉤！”
    圓臉內禁婆下意識地否認：“我沒有！”
    “你有沒有，不是你說了算！”陶令儀冷冰冰道，“你要還想活下去，就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的問題！”
    圓臉內禁婆猶豫著該答還是不該答時，忽又瞪大眼睛，“那些毒是，是要害你？”
    陶令儀一聽這話，立刻反應過來，看她扶著木柵慢慢站起來，心底暗暗叫一聲糟，麵上卻不動聲色地依舊保持著冷色。
    圓臉內禁婆臉上已經沒了害怕，拍一拍身上的灰後，幹脆地拒絕道：“我不能幫你了，再幫下去，很可能也要落得王三娘的下場。”
    “幫我？”陶令儀嘲弄，“王三娘吃了原本屬於我的吃食，中毒死了。不管江州府願不願意，都要給我陶氏一個交代。你認為，他們會拿誰來交代？”
    又哼道：“我不過是看你給我遞過兩回消息，才想著幫你一把，你既不領情，那就算了！”
    圓臉內禁婆辯解：“我根本沒有害她！”
    “這些話，你留著跟趙司法解釋吧。”陶令儀退到木榻上坐下，事不關己地催促道，“趕緊去稟報吧，去得晚了，那就更加有理也說不清了。”
    圓臉內禁婆不願相信她的話，可一想到趙司法冤過的人沒有三十個，也有二十個，又猶豫了，磨磨蹭蹭半晌，才咬著牙道：“我，我隻認識看門的錢阿九。”
    陶令儀冷笑著背轉過身，並不理她。
    穿過幾重門禁去找崔述，可比到謝家報信危險很多。她要是沒有危機感，很容易失敗。
    冷一冷她，讓她知道，她確實是在為她打算，一會兒行動的時候，才會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