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死亡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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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阿荊生性貪婪又膽小,”陶令儀直言道,“隻有活著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膽小則是源於害怕受到傷害。這樣的人,不管是從心理,還是從行為上來說,都不可能自盡,除非有比死更讓她害怕或者想要保護的人或事。”
“比如家人。”
其實用現代心理學、行為學和神經生物學來解釋就是:貪婪和膽怯在神經機製上構成了自殺的相斥屏障。
即:貪婪是生存驅動力的放大器;膽怯則是死亡恐懼的增強器。二者共同形成了求生雙保險,使其自發自殺的行為在生物學層麵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除非遭遇器質性腦病變導致人格基質崩解。
但這裏不是現代,這裏是帝製中央集權製的唐朝,家族在很多時候,往往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她是什麽時候回的家,”不等崔述回答對與否,陶令儀又直接問道,“又是什麽時候死的?”
昨夜從女獄逃出來後,她曾在來崔府的路上,找過她好幾輪。實在找不到,才獨自翻進了崔宅。
果然聰慧。崔述對她的欣賞無疑又勝了一籌,也不再隱瞞,將張阿荊死亡的起因結果,都原原本本地說了:
張阿荊看到女獄起火後,實在害怕,便趁著亂子逃回了家。
張家郎看她一直哆嗦不停,追問之下,張阿荊才斷斷續續地將王三娘中毒,陶令儀讓她找崔述的事,都一一說了。
張家郎一聽,也怕得打起了哆嗦。
兩人一起哆嗦了半晌,聽到鄰裏都鬧哄哄的拿著桶要趕去江州府救火,家中兩位老人也驚醒過來,前來拍門,要叫張家郎跟去救火。
張家郎從鬧哄哄的聲音中,聽出火勢很大,知道再哆嗦下去,隻怕一家人都沒有活路了,便硬著頭皮,要陪著張阿荊一起到江州府去找崔述。
隨口找了個理由打發完兩位老人後,兩人在去江州府的途中,被人攔了下來。
攔路的人,並未為難張家郎,隻把張阿荊帶到一旁,跟她說了半炊黍時的話。
張阿荊回來時,臉色煞白,也不去江州府了,拉著張家郎便回了家,此後,無論張家郎怎麽問,都不肯再吐露一個字。
天亮後,張阿荊照例前去漕倉扛包,兩個老人做好飯,到屋中叫她,見她不應聲,以為她病著,便照顧著幾個孩子吃過飯後,帶著到江州府看熱鬧去了。
張家郎扛包回來,推開門,就看到了她上吊的畫麵。
崔述話音剛落,陶令儀質疑的話也還卡在喉嚨裏,叩門聲就響了。
崔仲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老爺,謝二公子來了。”
崔述趕緊道:“請他進來。”
謝臨舟燒傷嚴重,處理傷口很費了一些時間,過來時,聽到崔述正講到關鍵處,便製止了崔仲叩門的動作。
崔仲陪著他站在門口,等崔述講完,得他點頭,才又叩了門。
隨著門開,謝臨舟借著崔仲攙扶的力道,艱難地進了屋。
陶令儀隨意看過去,看到謝臨舟枯黃幹焦的頭發,以及塗著藥膏的臉頰與脖子,還有包紮成豬蹄一樣的雙手,不由驚詫起身:“你幹什麽了,怎麽把自己弄成了這副模樣?”
“他呀”,崔述隨口說道,“他以為你還在女獄,頂著大火,來來回回找了你好多次。”
陶令儀驚訝,疾步過去,近距離地觀察著他的臉和脖子。
謝臨舟何曾與女子這般接觸過?燒紅著臉,便朝後退去。
陶令儀皺眉:“別動!”
謝臨舟被她不容置喙的氣勢所懾,一時真不敢動了。
水是兜頭潑下的,雖沒有濕透,但有濕毯的掩護,謝臨舟臉和脖子上雖有幾處燒傷,卻不嚴重。
陶令儀仔細看完,便看向他的雙手。
他的雙手,從手掌到手肘處,都被細麻布包紮著。細麻布上浸著斑斑灰褐色的藥汁,藥汁中,還摻雜著絲絲血跡。
他的雙手傷得不輕。
陶令儀目光向下,撩起他的衣擺,提起他的兩條褲腿,看向他的雙腿。
他的兩條小腿,同樣被細麻布包裹著。細麻布整個都被藥汁浸成了灰褐色,血色也更加顯眼。
顯然,腿比手傷得還要重。
小腿往上的膝蓋及大腿部分,也有燒傷撩出的水皰,為方便他行走,隻塗著藥,未曾包紮,看著很有些可怖。
窺一斑而知全豹,他這樣大麵積的燒傷,至少屬於淺Ⅱ度燒傷了。
她當時為逃命,完全顧不得害怕,才能一鼓作氣。後來在崔玉屋中歇下,再回想自己的行為,很是捏了一把汗。
再反觀他。
以那火勢蔓延的速度,他趕過來時,恐怕大火燒得正是旺盛的時候,他竟然還不管不顧往裏衝,還衝了不止一回,她都不知道該誇他膽子大,還是腦子蠢了。
看著他微微泛著哆嗦的雙腿,陶令儀咽下想指責他是不是瘋了的話,小心放下褲腿,又放下衣擺後,強行扶住他手臂未受傷的部分,將他帶到椅子中坐下。
隨後,她轉過身,問崔仲:“大夫怎麽說?”
“沒什麽事。”謝臨舟搶先答道,“養上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陶令儀嚴肅:“沒有問你!”
又問崔仲:“大夫怎麽說的?”
崔仲虛虛看她一眼,很是敬重地說道:“朱大夫說,隻要按方塗藥,臉上和脖子上的傷養個十天半月也就好了,手上和腿上傷得有些重,即便養好了,恐怕也會留下傷疤。”
“朱大夫?”崔述突然開口,“哪個朱大夫?”
“望湖巷的朱大夫。”見話題總算從自個身上挪開,謝臨舟稍稍鬆口氣後,並不提及是他特意要求請來的朱大夫,隻管順話說道,“我問過朱大夫了,蘇小姐的確是服了鬼督郵湯導致的昏迷不醒,潯陽城中,也確實隻有懷玉齋有鬼督郵湯。”
崔述倏然一驚:“壞了,我怎麽把這茬忘了!”
急忙吩咐崔仲:“快,快叫令則兄帶兩個人去將懷玉齋的掌櫃,還有鬼督郵湯進出的賬冊帶回來!”
張行儉,表字令則,是崔述的私人幕僚,主要負責巡察及督察事務。
崔仲急匆匆去後,崔述猶自懊惱地猛拍一下桌子:“最好什麽事也沒,否則,我就是拚著這條老命不要,也要將他們送上斷頭台!”
崔夫人看他又犯了臭脾氣,端起手邊的茶碗就遞了過去,“喝口茶潤潤喉吧。”
“都什麽時候了,哪還有心情喝……”崔仲抬手就想掀茶碗,對上崔夫人警告的目光,訕訕收回手道,“我不渴!”
崔夫人見他冷靜下來,也不多話,轉身便坐了回去。
崔仲還想拍桌子,看到茶碗,端起來咕咚兩口,壓住火氣:“不能這麽細查下去了!”
心裏發著狠,語氣便有些不善,等崔仲回來,又立刻吩咐:“楊公呢,讓他把看管趙明誠的銀刀衛撤掉兩個,再安排幾個得用之人暗中盯著他,不論他有何動作,立刻前來知會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