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嫌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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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述一張老臉瞬間臊得通紅,瞥見崔夫人戲謔的目光後,更是紅上加紅。
    幸好他臉黑,看不大出來,否則今日老臉都要丟光了。
    陶令儀可能沒有二心,但她的話落在崔述的耳中,無異於指著他的鼻子罵江州府蛇鼠一窩。
    崔述在入大理寺獄之前,任的是大理寺少卿一職。當時,他最得意的事莫過於在他的治下,無論是冤案、錯案,還是假案,凡經大理寺之手,都可得到糾正,以達天理。
    而今,他任江州刺史不過兩月,就發生這樣的案子,還鬧到如今這般地步,且不論傳回神都,來俊臣那幫狗雜碎又會如何群起囓噬(niè shì),隻他自己都已經羞於見人了。
    想起岑長倩舉薦他時的背書,縱是難以啟齒,崔述還是開口道:“據張家郎說,張阿荊曾親眼見過趙明誠誣陷他人,不止一個,而是至少十個。這些人,好些都是潯陽城中有頭有臉的富戶。”
    緩上片刻,他又更加難以啟齒道:“獄卒都是趙明誠的人。”
    這就說得通了。
    獄卒都是趙明誠的人,那她們在獄中的一舉一動,自然受到他的監視。
    潯陽城中有頭有臉的富戶都反抗不了,張阿荊一介平民,更加反抗不了。
    要挾張阿荊的人,還明目張膽地提了是趙明誠放的火。
    這等於就是在告訴張阿荊,她除了乖乖受死,找誰也沒有用。
    兩人的要挾,家人的恐慌及張阿荊本就膽小的性格,走上絕路,也就不奇怪了。
    不過,趙明誠放的火……
    敢直接拿這個要挾張阿荊,隻怕要挾的這兩人,並不是趙明誠的人。
    且敢點明就是趙明誠放的火,證明指使這兩人的主謀並不怕趙明誠反咬。
    趙明誠身為江州府司法參軍,在地方已經屬於高官,不怕他反咬……這個主謀也是江州府的人,且官階可能比他更高。
    在江州府,官階比趙明誠高的人除了刺史之外,唯有三個輔官:別駕、長史、司馬。
    別駕是謝臨舟和謝瑤的祖父,可以排除。
    那就還剩一個司馬王懋,一個長史鄭元方。
    王懋為人低調,小姑娘對他的了解不多,與他的幼女關係倒是頗好。
    鄭元方為人和氣,小姑娘更在去年與其次子定了親。
    這兩人,在線索不明之前,陶令儀雖說不好誰的可能性更大,但直覺上……
    小姑娘出事後,無論是鄭元方,還是其未婚夫,都未曾來看望過她,或者托人帶過什麽話。
    陶令儀心底泛過一抹寒意,不敢再深想下去,轉而收斂思緒,順勢提議:“既是如此,當前就沒必要再揪著王三娘和張阿荊的死了,先盯好趙明誠,將背後的主謀找出來,再從下到上,一一攻破。”
    擒賊先擒王,王沒了,人心也就散了,到時查起證據來,也就會容易很多。
    謝臨舟讚同地點一點頭。
    崔述卻反對:“不可,越是知道了趙明誠的底細,才越要查。謝二小姐遇害案,王三娘中毒案,女獄走水案,張阿荊自盡案等,都要查,不僅要查,還要細細地查,大張旗鼓地查!”
    陶令儀瞬間明白了他的用意。
    謝臨舟卻還有些不明所以。
    崔述瞧見,笑一笑後,又起了考一考陶令儀的心思,“謝二公子似乎還有些不明白,陶小姐不妨仔細與他說一說?”
    陶令儀也不推辭,“敵在暗,我們在明,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我們若什麽都不做,隻盯著趙明誠,必然會引起他們的警覺。我們處處著手,則會放鬆他們的警惕。”
    “不錯!”崔述踱步窗前,遙遙望著府衙前麵的亮光,突然問道,“什麽時辰了?”
    崔仲去到銅爐前,仔細數了一遍鎏金蟠龍香剩餘的格數,又掐著手指默算了一回後,答道:“已是三更一點尾了。”
    三更一點尾,距離火災的發生,已經過去十二個時辰,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背後主謀既敢滅口張阿荊,不可能不對付他。
    江州府到神都,按八百裏加急的極限來算,需要四日。也就是說,至少十日內,他需抓到凶手,並準備好證據。
    崔述強壓下心頭的沉重,回頭問道:“守夜加強了?”
    崔仲道:“夫人認出陶小姐後,就安排銀刀衛加強了巡邏。”
    崔述寬心道:“前麵現在是什麽情況?”
    崔仲開門朝暗處叫了聲阿貴。
    阿貴快步過來,崔仲道:“前麵是什麽情況?”
    阿貴規矩地答道:“民船、擔夫差不多都散了,周圍的百姓也陸續在往回遷,各署、各鋪則在全力清理著自個屋中的殘存與灰燼。”
    對百姓之間的非議,阿貴選擇了閉口。
    崔述心底有數,也沒有多問:“是誰在看管女獄?”
    阿貴答:“是陸公。”
    陸公,陸承務,表字季能,同樣是崔述的幕僚。
    陸承務身長八尺,秉性剛直,身手更是矯健。
    由他看管女獄,崔述懸著的心,瞬間放了下來。
    背後的主謀碰不到女獄的灰燼,就發現不了陶令儀還活著,對他們的監視,也就隻能浮於表麵。在神都來人之前,他就還掌握著主動。
    踱回書案前坐下,瞥兩眼陶令儀後,崔述又問:“陶氏的人都回去了?”
    “回去了一些,”阿貴答道,“陶府君、陶夫人、蘇小姐,還有一位宗公、兩位尊丞留在這裏,說是要等陶小姐的消息。”
    所謂的消息,即是屍骨。
    崔述想起陶衡得知陶令儀出事時,險些昏厥一事,不免又看了兩眼陶令儀,“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貴出去後,崔述思索片刻,問陶令儀:“依你之見,接下來要如何安排?”
    陶令儀知道,他是在詢問她該如何對待陶氏。
    當然,這不是他不知道怎麽對待陶氏,而是她的表現得到了他的認可,他才尊重地詢問她的選擇。
    陶令儀沉思,在小姑娘的記憶裏,她的父親,也就是陶衡,是極寵溺她這個前妻所生的女兒的,用要星星就連著月亮一並摘下來給她來形容都不為過。
    陶氏的其餘人,憐小姑娘小小年紀便沒了母親,對她也多有偏愛。
    可再多的寵溺與偏愛,在利益麵前,也是可以拋棄的。
    這也是她得知小姑娘出事後,陶氏無一人搭救,而不敢再找他們幫忙的原因。
    眼下,不管陶衡是惺惺作態,還是當真悲痛欲絕,她肯定都不能見他。
    她好不容易才死裏逃生,自然不會拿性命去賭他的良心。
    而且,小姑娘已經死了,陶衡和陶氏也算是間接害死她的凶手了。
    該怎麽對陶氏?
    她雖繼承了小姑娘的記憶,對陶氏可沒什麽好感。思及此,陶令儀當即道:“大人該怎麽安排,就怎麽安排,不必有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