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打破團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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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女獄為中心,在鬆明火把與篝火的共同照耀下,整個江州府前衙,依舊亮如白晝。
幫忙的民船、擔夫、百姓都已經散去。
火災現場在殘垣斷壁與泥濘中,呈現出一片狼狽的景色。
法曹、武候鋪、司倉衙署隻被大火燒了部分建築,三衙的吏員沉默寡言的一邊清點著損失,一邊轉移著剩下物資,幫忙的雜役則默然的清理殘垣斷壁。
醫療所、官廚已整個燒成灰燼,藥工與雜役踩著水坑與稀泥,正賣力地清理著灰燼。
油庫、甲仗庫、雜物庫等受影響稍輕,三庫的吏員清理好掩埋門窗縫隙的沙土,便監守在各自的庫房周圍,以防有人趁亂順手牽羊。
仵作獨自蹲在發現王三娘屍骨的位置,在一堆灰燼中,專心地淘著細碎的屍骨。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實則挖開的水渠與鑿破的閘門、井蓋等都無人問津。
拆除的馬廄殘骸,也還堆在原處。
江州府周圍受牽連轉移,而今返家的百姓,也無人主持秩序。
撇開被關押著的趙明誠,江州府如長史、司馬、司倉、司功、司兵、司戶、司士、錄事參軍等有品級的官員,自火災發生後,就不見人影兒。
還真是團結一心!
崔述冷眼看向四周,忙忙碌碌的吏員與雜役有很多,有幾個不是他們的眼睛?
暗自冷笑兩聲,崔述收起目光,將手裏的帖牒遞給陸承務,讓他去查謝瑤的案子後,沉聲吩咐銀刀郎:“崔勍聽令,立刻帶人將司戶參軍趙世綱給我拿下!”
又吩咐牙衛:“盧琮聽令,立刻帶人將獄丞、獄典、獄卒等與女獄相關吏員,全都給我拿下!”
他們可以‘同仇敵愾’,他也可以按律論罪!
按照《獄官令》規定,獄務巡察疏漏,相關責任人,也就是司法參軍趙明誠,應杖八十,免職!
而按《雜令》規定,官衙消防設施缺位,相關責任人,也就是司戶參軍趙世綱,當徒一年!
按《雜律》《捕亡律》等,當值的獄丞當判絞刑,獄典及獄卒則判斬刑!
又《名例律》規定,士族因賤吏失職致死,所有責任人罪加二等!
利益當前,他們可以抱成一團,一致對外。那麽性命當前呢,他們是否還能團結一心?
崔勍、盧琮領命,各自帶著兩名銀刀衛與兩名家丁匆匆離去。
均田製的敗壞,導致府兵大量逃亡,邊疆軍鎮兵員本就已枯竭難填,女皇陛下又集中兵力鎮壓徐敬業餘部及突厥擾邊,根本無暇填補地方的防務缺口。
因而,私兵就成了地方防禦的急救包。
銀刀衛就屬私兵。
不過雖是私兵,卻要在兵部造冊,每年還要接受核查。
崔述有銀刀衛五十人,其中銀刀郎四人,牙衛十六人,刀手三十人。銀刀郎由崔述的族親及心腹充任,牙衛則由豪強子弟充任,刀手則是招募而來的流亡府兵或是市井遊俠。
這些人,隻聽命於他,也隻忠於他。
有他們去拿人,崔述自可放一百二十個心。
對於隨崔勍、盧琮的離開,也跟著消失的‘眼睛’,崔述並不放在心上。背負著手,隨意掃一眼周圍後,他踩著稀泥走到仵作跟前:“可查出什麽來了?”
他的命令,仵作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看他過來,已經嚇得兩股戰戰,聽他問話,腦中已開始勾勒銀刀衛的鎏金橫刀砍在他脖子上的畫麵,聲音不自覺的就帶了幾分顫音:“回,回大人,這具屍骨的主人應,應是一位婦人,年紀就在四十歲到六十歲之間,除此外……”
仵作瞥幾眼他身後銀刀衛手裏的刀,猶猶豫豫地說道:“婦人在起火前,應該就已經死了。”
僅憑幾塊餘骨,就能判斷出這樣的結論?崔述心頭一驚,不免懷疑地打量著他。見他麵帶惶恐,拿著雉雞翎的手指也一陣緊似一陣,並不像是鄭元方的眼睛,這才放下懷疑,好奇地問道:“何以見得?”
仵作依舊是猶猶豫豫的語氣:“小人曾見過一起活狗被焚燒至死的屍骨。狗被焚燒時,會四散奔逃以滅火求生,以至於死後,身上的骨頭多有碎裂。人雖與狗不同,但求生的意誌是一樣的,可觀眼前的屍骨,每塊都很完整,不像有過掙紮的樣子。”
崔述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不由拾起幾塊屍骨,對著火光仔細觀察,屍骨確實都完好無損,不過人骨能否與狗骨相提並論,不能聽他一家之言。
崔述抬眼看向不遠處的那些藥工,心頭一動,頓時朝身後的牙衛使了個眼色:“去將他們都請過來,我有話要問。”
如能確定仵作的定論,以後再遇同樣的案子,便又多了一個判斷的依據。
另外,既要混淆視聽,自然是鬧得越大越好。
藥工隻是醫療所的雜役,平常隻做些清洗、晾曬藥材等工作,崔述並不打算為難他們,等他們都過來後,他的目光先掃一遍眾人:“醫療所與女獄相隔不遠,女獄起火當夜有什麽異常,你們有誰看見?”
藥工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都搖著頭,表示什麽都沒有看見。
崔述有意冷哼一聲:“本官可是得到消息,女獄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醫療室與女獄近乎毗鄰,怎會什麽也沒有看見?”
故意放火?
藥工們嚇破了膽,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後,都爭相撇清著自己的關係。
“行了,”崔述冷喝,又隨手指了兩名藥工,“你們兩個,去,把你們的醫博士和醫學生都給我請過來!”
兩名藥工怕得要死,又不敢違令,扯著衣擺,深一腳淺一腳地去了。
崔述正琢磨著將武候鋪的人也找過來‘鬧一鬧’時,餘光掃見前去捉拿懷玉齋掌櫃和查封毒物簿的張行儉回來了。
“大人到底何意?”沒等張行儉走近,陶衡突然踉蹌著闖過來,隔著阻攔他靠近的家丁,厲聲質問,“毀了我一個女兒不成,又想毀了我另一個?”
“毀?”瞧著僅幾個時辰不見,他便漸漸有了花白之色的頭發,崔述掃一眼暫挪給陶氏眾人歇腳的司戶官署後,暗含譏諷道,“據我所知,陶小姐入獄之後,陶府君似乎一次也未去看望過她吧?”
陶衡下意識地避開他的視線,嘴角翕動片刻,才道:“她犯下這等大罪,我豈能徇私?”
崔述冷笑:“本官還未曾提審過陶小姐,尚不知她就是罪犯,陶府君是從何處得來的消息,竟已提前知曉這大罪是她所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