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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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令儀是個行動派,光靠嘴怕他們領悟不到,幹脆將他們帶進就近的一間茅屋,用手指著說道:“先搜竹架與簸箕,再搜房頂、地麵與各處犄角旮旯,務必每一處都要搜到、搜仔細!如果回頭我們在你們搜過的茅屋搜出了證據,可就要治你們一個瀆職的罪名了,聽清楚了嗎?”
    除了方丈室外,這些人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全都見識過她的厲害,聽到她的要挾,知道她不是說假話,都誠惶誠恐地應道:“聽清楚了。”
    陶令儀也知道光恐嚇沒用,還得再給一顆甜棗,便又道:“當然,如果幹得好了,每人賞錢兩百!”
    眼見崔述變了臉色,陶令儀又加一句道:“這個賞錢由我個人承擔!”
    在眾人歡呼著或兩個一夥,或三個一夥,分開搜查之時,崔述輕咳一聲:“我知道你不差錢,但再不差錢也不能如此揮霍,這次就算了,下次不可再這樣。”
    “我知道。”陶令儀順從地應道,“這個案子比較緊急,給他們點動力,他們做起事來才會更賣力。”
    孫執中適時打趣:“既然都給了他們賞錢,是不是也應該給我一份。”
    崔述笑罵著給了他一拳頭:“少來湊熱鬧,這賞錢要是由著她來出,我成什麽了?”
    又勸陶令儀:“以後萬不可如此了,就你那點俸祿,都不夠給他們發賞錢的,我聘你做幕僚雖開了先例,也不用你倒貼錢給我做事。”
    陶令儀狡黠道:“伯父以為我為何如此大方?還不是早就知道伯父絕不會讓我貼這筆錢。”
    孫執中大笑。
    崔述也拿指頭點了點她,“好呀,原來在這裏等著我呢。”
    銀刀衛、差役以及婢女們在搜查的時候,陶令儀、崔述和孫執中自然也沒有閑著。
    孫執中負責監督眾人,崔述則去藥圃,又跟藥童們打探起了情況。
    陶令儀獨自在大壩上站了片刻,又沿著茅屋慢悠悠地繞了一個來回後,回到大壩站定,偏頭朝藥圃望去。不偏不倚,正好就與望過來的法苓撞上了目光。
    法苓似乎沒有料到她會偏頭,愣了一下後,迅速收回目光,又低頭繼續除起了草。可幾息之後,他又偷偷歪著頭朝著她這邊看了過來。
    陶令儀心頭一動,他果然有問題,抬腳便要朝他走去,走了兩步,她又猛然停下來。
    她不能去找他,這個小家夥有著很強的防備心。她若去找他,這麽多人看著,難免會讓他有所顧忌。
    還是引他來找她吧。
    思至此,陶令儀當即轉身朝著東南方向的藥庫走去。
    其實比起茅屋,賬本在藥庫的可能性更大。
    但搜查證據從來不是可能性小,就可以忽略不查。
    陶令儀有意走得很快。
    東林寺的藥庫由外庫、賬房、驗藥區、常藥庫、貴細庫、毒藥庫、丹室組成。
    智嚴藥藏顯然已經跟看守藥庫的武僧隊打過招呼,陶令儀一路走來,都沒有人遭遇阻攔。
    藥庫的門也已經開著了。
    陶令儀穿過前廊,進入驗藥區時,虛虛往後瞄了幾眼,聽到一路疾奔過來的腳步聲,嘴角微微一勾,便一腳邁進了驗藥區。
    在準備進入常藥庫時,疾奔的腳步聲如利箭一般,迅速攔到了她的跟前,不是法苓又是誰?
    “稍等一下!”法苓氣喘籲籲地伸手攔住她,對著她探究的目光,怕得後退了兩步後,急聲說道,“小仆有話跟你說。”
    陶令儀再度刺激他道:“有什麽話,等我搜完藥庫再說吧。”
    說著,就要繞開他。
    法苓再次攔住她,目光偷偷瞧兩眼不遠處的武僧後,決然道:“小仆現在就要說,不然一會兒就沒有機會了。”
    陶令儀後退一步:“那你說吧。”
    法苓深吸一口氣後,抬起頭,緊盯著她的雙眼:“他們都說空青是得‘風疾’死了,可小仆覺得不是,小仆覺得空青是被人害死的。”
    陶令儀心頭一緊,“空青是誰?”
    崔述大概是看到法苓追著她來了藥庫,以為他要逞凶,趕緊跟了過來,隻是他一把年紀,哪裏跑得過法苓?咬著牙,一路緊追過來,看到兩人隻是站著在說話,提著的那一口氣瞬間便鬆了。扶著手旁的婆羅雙樹,很是喘了一陣兒,才緩過來。
    法苓一看他也來了,立馬就閉上嘴,不肯再說了。
    法苓隻是東林寺的一個小藥童,對東林寺的事尚不能知個全貌,自然也就不識得崔述。得陶令儀介紹之後,方才眼睛一亮,連忙跪地,向他磕了一個響頭,懇請他為空青做主。
    崔述將他扶起來,仔細問道:“空青是誰,如何得的‘風疾’,你且慢慢說,不要著急。”
    法苓先恭順地應了句‘是’,才慢慢說道:“空青跟小仆一樣,也是藥師院裏的藥童。可去歲九月,他卻突然得‘風疾’死了。”
    崔述耐心引導:“你認為他不是得‘風疾’死的?”
    法苓點頭。
    崔述問:“原因呢?”
    法苓道:“所有藥童一年都會生一二次病,唯有空青,入藥師院四年,才生過一次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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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這個,你還有沒有其他證據?”陶令儀開口,引導著他思索的方向,“比如,他在得‘風疾’之前,是不是撞見了什麽事,或者得罪了什麽人?”
    法苓搖頭:“沒有。”
    又道:“雖說他在得‘風疾’前三個月,得香嚴師僧看重,破例收了他為徒,要傳授他醫術,使得好些藥童嫉妒,但大家也隻是背地裏說幾句難聽話,並沒人敢得罪他。”
    香嚴師僧收他為徒?
    陶令儀與崔述對視一眼後,繼續問道:“香嚴師僧為何要破例收他為徒?”
    法苓理所當然地說道:“空青說,香嚴師僧說他肯吃苦,是個學醫的好苗子。香嚴師僧說得沒錯,空青沒有被他破例收為徒弟的時候,是所有藥童當中,每日幹活最多的人。”
    陶令儀突然問道:“如果空青是被人害死的,你懷疑誰是凶手?”
    法苓臉色微微一變,半晌才避開她與崔述的目光,低聲道:“小仆,小仆懷疑是白笈。”
    聽名字,陶令儀已經猜到白笈也是藥童,可他前兩句話還在說藥童們雖嫉妒,也隻是背地罵空青幾句,無人敢得罪他,轉瞬又說……
    法苓顯然也想到了自個話裏的矛盾之處,憋紅著臉,又抬起頭來:“白笈背地裏罵空青的時候,被空青聽到了,空青瞪了白笈兩眼,白笈以為他要去向香嚴師僧告狀,便向空青賠了禮,但我知道,白笈雖賠了禮,背地裏卻罵得更凶了。”
    陶令儀沒有再問下去,而是問他:“你知道怎麽害人,會讓人跟得了‘風疾’一樣?”
    法苓眼睛大亮:“真有可能使人如得了‘風疾’一樣的害人法子?”
    陶令儀敲了他的腦袋兩下:“想什麽呢,當然沒有。”
    法苓捂住腦袋,連連後退:“這麽說來,空青真是得了‘風疾’沒的?不可能,他明明壯得跟頭牛一樣。”
    陶令儀搖一搖頭,看他下了那麽大的決心,還以為有什麽證據,原來隻是覺得空青身體好,不應該得病。
    不過……
    空青因‘風疾’而死,倒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陶令儀叫住失魂落魄的法苓,“空青的墳墓在哪裏,你知道嗎?”
    法苓又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陶令儀抬起手,作勢又要敲他的腦袋:“不是你說他是被人害死的?”
    法苓脫口說道:“小仆的確懷疑他是被人害死的,可小仆並未說你們可以掘他的墳墓。”
    “不掘他的墳墓,如何查驗他是不是被人害死的?”陶令儀有意逗他,便故意不將話說完。
    法苓一聽,果然眼睛又亮了,但僅一瞬,便又熄了:“空青得‘風疾’後,香嚴師僧、智嚴藥藏都給他看過病,都說他是‘風疾’。況且,他已經死了有大半年,隻怕早就化為白骨了,如何再驗?”
    陶令儀笑他:“你還挺愛操心,那就老實跟你說了吧,他要真是被人害死的,即便是白骨,也會留下痕跡。近些年廬山周圍的村子,不少人都因‘風疾’而死的事,想必你也聽說過。但這幾日,崔刺史手下的人已經查出來,這些人都是被人用毒方害死的。”
    法苓迅速看向崔述。
    崔述笑道:“她說得沒錯。”
    “他的屍骨埋在塔林,小仆帶你們去!”法苓說著,便在前帶起了路。
    崔述在陶令儀問法苓‘空青的墳墓在哪裏,你知道嗎’時,便已經猜到她的目的:東林寺因‘風疾’而死的人,可不止空青一個。隻要證明了空青不是因‘風疾’而死,東林寺必亂。
    大亂之下,必是大恐慌。
    人人恐慌之下,哪裏還顧得上東林寺的聲名?
    再查線索,自然就會容易許多。
    不過,要證明空青不是因‘風疾’而死,就得掘他的墳,智弘律師、慧明寺主、義淨維那等人極有可能會出麵阻攔。
    為了預防這種情況的發生,崔述去茅屋將孫執中叫了出來,吩咐他立即安排人將空青是被人毒害一事,先宣揚出去。
    孫執中也是聰明人,憑著他這兩句吩咐,立時就明白了他們的打算,當下也不含糊,將四個差役叫出來,便將他的話吩咐了下去。
    江州府的差役們在鄭元方當權時,啥樣的齷齪事都幹過,不過傳幾句話,自然不在話下。
    當然,這裏是東林寺,明知智弘律師等人會阻攔,崔述還是先到智嚴藥藏的禪房,向他說明了此事。
    智嚴藥藏本能地就要反駁,當初空青得‘風疾’之時,他診斷過不止一次,不可能出錯。可想到近來他們在廬山周圍開棺驗那些曾因‘風疾’而死的屍體時,所得出的結論,以及看到跟他們一起前來的法苓,心裏也開始動搖了,“這件事,貧僧做不了主,不過貧僧可隨施主前去方丈室,隻要智弘律師答應,貧僧也不會阻攔。”
    “那就有勞大師了。”崔述朝陶令儀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帶法苓前去塔林。
    智嚴藥藏也看到了他的動作,但沒有阻攔。
    差役們的動作很快,陶令儀跟著法苓到塔林的時候,已經有十餘位僧人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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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苓看到這些人,心裏不免有些緊張,還有些心虛,萬一空青就是得了‘風疾’而死,那他就是罪人了。
    “不用擔心,”陶令儀一邊打量著青石小塔,一邊隨口安慰,“你的懷疑沒有錯,空青的確是被人害死的。”
    法苓驚訝地看一看青石小塔,又看一看她,小聲問道:“敢問施主是如何看出來的?”
    陶令儀被他問得愣了一下,偏頭看他正不解地看著青石小塔,不由暗暗一笑後,故意板著臉道:“這青石小塔上不是寫得明明白白的嗎?你沒有看到嗎?”
    法苓看向她,見她一臉正經,全然不似說謊,便又看向了青石小塔。可不論他怎麽看,青石小塔上除了空青的法名,便再無一字。
    “你既為空青申冤,想必和他的關係一定很好,”左右崔述還沒有來,陶令儀便繼續逗他道,“如今我們如你的意,頂著被智弘律師打出東林寺的危險,前來替他申冤,可你竟看不到他的冤魂在青石小塔上留下的控訴,這不應該呀?”
    恰有風吹來,卷起兩片銀杏樹葉,打在了他的身上。
    法苓驚得身子一僵,連忙閉眼念起了佛號,逗得陶令儀輕笑出聲,“你們佛家不是說勿信風說,勿信傳統,勿信謠言,勿信經典,勿信邏輯,勿信推論,勿信表象,勿信直覺,勿信權威,實證真理嗎?怎麽到了你這裏,一陣風就把你嚇成這樣了?”
    “施主說得好!”智弘律師、慧明寺主、義淨維那匆匆過來,先掃一眼周圍看熱鬧的僧人,後將目光落到法苓身上。念上一句佛號後,智弘律師開口道,“這裏沒有你的事了,回去吧。”
    法苓不敢違逆,應聲是,便要離開。陶令儀側退兩步,攔住他的去路,對上智弘律師的目光,揚言道:“大師既認可我的話,為何要讓他離開?他認為同門師兄之死有疑,壯著膽子向崔刺史鳴冤,此等義舉,按佛法所言,乃是利益眾生之行,無畏布施,不應該稱讚宣揚嗎?”
    “且大師既也認同勿信風說,實證真理,留他在這裏,在東林寺眾師兄、師弟跟前,開棺驗屍,以實證破除風說,破除謠言,不才是智者之舉嗎?”
    “何況,崔刺史已經查清,近些年廬山周圍的村子得‘風疾’而亡之人,皆是被人下毒謀害,想必此事也已經傳入東林寺,大師作為東林寺的上座,不積極請崔刺史開棺驗屍,以還冤死之人的公道便罷,崔刺史主動前來,為何還要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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