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來聊天吧

字數:3856   加入書籤

A+A-


    “你在想事。”張千軍啃完最後一口紅薯,開始主動講話,強迫自己處於清醒狀態。
    但他也不是說廢話。張海桐這人看麵相就是個勞碌命,最重要的是身上看不出任何有福氣的特征,而且還不掛肉。多少有點苦命了。
    不掛肉的苦命張海桐跟張千軍大眼瞪小眼。講真的,現在兩個沒怎麽休息好的人一人頂著一對熊貓眼在這裏互看,多少有點搞笑。
    沒有得到張海桐回應的他也不生氣,而是繼續說:“想到什麽說什麽,張海樓就喜歡這樣。”
    對於張千軍來說,張海樓雖然話多了點、不著邊際了點、賤嗖嗖了點……但他的溝通方式還是很有效的。
    現在麵對一個真正話少的人,反而讓人有點麻爪了。
    “你有沒有想過,抓你的怪物其實是人。”張海桐身前的火堆已經漸漸變小。這裏空氣潮濕,火堆能燃這麽久全靠他堆柴。現在柴不夠了,便明火熄滅、木炭化灰。
    張千軍看他開始擦刀,那把苗刀泛著灰白,是一把新刀。但是放血槽裏已經有一點隱隱的黑色了。
    條件比較艱苦,估計沒來得及清理。
    為怪物默哀一秒鍾。
    對於這個結論,張千軍不是沒想過。畢竟在被爭奪的時候,他確實聽見怪物說了人話。就是那句開瓢兒。
    一想到這個就感覺天靈蓋兒涼嗖嗖的。
    不說話,就是默認了。
    張海桐繼續擦刀。或許他們兩個人都意識到了一件事,那就是這種規模的地宮和材料運用,隻能是當地掌權人的手筆。
    這裏的棺材基本都超出了普通棺材大小,毫無疑問是根據這種畸形人類的身材進行製作。
    而且上麵那個墓室地上的棺材和牆壁上幾具年代最近,說明一直都有人在往裏麵運送棺材,裏麵應該都裝著這種畸形人類的屍體。
    下麵這個墓室的三個棺材張海桐都開了,其中兩個都躺著一具明顯不符合正常人類比例的骸骨。另一具和上麵那個地上的棺材一樣,都沒有裝畸形人類。
    隻不過上麵那個裝了很多普通人類的白骨,下麵這個則是空的。
    這兩個人在地宮活動沒被發現,要麽是有人蓄意為之,要麽就是不敢管。
    也就是說,很可能這種畸形人類是被刻意豢養在這裏。當然,也不排除是他們主動生活在這裏的可能性。
    但是南疆山脈眾多,無論在哪裏隱居應該都比地宮好。這裏環境惡劣,不是蟲就是棺材。萬一降雨,地下河暴漲,很容易淹死在裏麵。
    如果是人,哪怕能夠在這裏躲避環境上的瑕疵,吃喝拉撒也是個問題。
    張海桐在和那個畸形人交手的時候,發現他已經很難直立行走了。也就是說,他的骨骼在畸形生長中已經無法支撐身體,所以隻能四肢並用或者偶爾直立。
    這種已經快脫離人類範圍的東西,養來到底幹嘛?
    任何人在做一件事時,必然都有他們的目的。哪怕是發呆,那也是有目的的,是為了緩解大腦壓力。
    假如真的是掌權人做的。那到底還有什麽,能讓土皇帝一樣的土司或者祭司費勁幹這種事?
    知道的還是太少了。
    張千軍眼睜睜他把擦完的刀按在自己的手指頭上。
    刀刃壓進去一些,鮮紅的血從皮膚之下冒出來。
    張千軍感覺自己真的燒迷糊了,那一點血竟然讓他失神。仿佛一個薩滿跳完大神,跪在地上祈求上天降下神諭一般。
    張海桐仿佛變成了一隻大公雞。
    張千軍還記得自己的師父曾經教過,如果有人要驅邪,朱砂符紙不管用,那就用公雞的血。
    他小時候在那些荒廢的寺廟道觀裏亂竄,不甚中了邪。師父很著急,吃藥不見好。隻能從山下買了隻大公雞,掐出來雞冠血,在他背上畫符。
    其實張千軍根本不清楚師父畫的什麽東西,隻能感覺到師父帶著涼意的手指在背上的動作。
    那種陰冷濕膩的感覺,他現在還記得。
    其實也不清楚是雞冠血有用還是後來燉的公雞肉有用,沒多久他“中邪”的症狀就好了。
    師父說那是祖師爺顯靈,張千軍也就當祖師爺顯靈了。
    銀白的刀刃染上一絲血線,張千軍晃了神。他看見張海桐在看自己,仿佛催促自己回話。
    張千軍喉嚨幹澀,嘴巴張張合合半天,隻吐出一個“嗯”字。
    “你在發高燒,我們要趕緊出去。”
    張千軍耳邊是模模糊糊的屬於張海桐的聲音,他燒的蓄起眼淚的視線模糊了這個年輕人的身影。
    張海桐越走越近,流血的手指緩緩靠近——其實沒那麽慢,但因為張千軍生病的緣故,對周圍環境的反饋和感知能力變得極低,才會產生這種錯覺。
    他看見那兩根流血的手指在視線中越來越近,然後按在自己眉心、脖子以及腳踝。
    冰涼的皮膚、溫熱的血液,還有鼻腔裏更加濃烈的血腥味,這讓張千軍處於一種極其混沌的狀態。
    他的感官已經開始失衡了。
    生病的人對平時輕而易舉能察覺到的動作反而非常遲鈍,但平時察覺不到的細微動作又非常敏銳。
    當那些血液沾上他的皮膚時,腳下亂石縫隙裏有什麽東西瘋狂跑開。仿佛潰敗的亂軍各奔東西。
    他聽見自己說:“好,出去。”
    “去找張海樓。”
    “找族長。”
    他聽見張海桐的聲音說:“對,我們去找他們。”
    他說:“跟緊我。”
    張千軍模模糊糊問:“走去哪裏?”
    “跟著水走,我們往上,去水的盡頭。”
    溶洞裏淺薄的水流潺潺而動,張千軍隻聽得見一點水聲。
    他感覺自己被一隻帶著涼意的手拉著,血液在緊握的手心裏蔓延出去,又緩緩凝結。
    那些血不多,卻將感官放大無數倍。
    就像他剛被師父帶上山時,師父說:“別怕,以後你有師父,我有徒弟。”
    那個人耳畔的銀色耳飾好像在發光,像蘑菇一樣,在眼前晃蕩。
    他好像穿過了大半座山的蒼翠草木,又在黑暗裏涉水而行。
    隻要往前走,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