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這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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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什麽?”
這句話出自張海桐。
茫茫雪原上,飛雪一片又一片密密麻麻砸在地上。灰蒙蒙天空下,一望無際的雪裏,一個黑色的身影不停向前移動。
張海桐已經背著小哥走了很久,久到數不清時間。
他不停的和小哥說話,期望小孩不要睡過去。人睡覺時候,身體熱量會快速流失。一旦睡著,哪怕張海桐把他背出長白山回到族地,張起靈也會因為失溫而死。
兩人已經離開青銅門許久了。
門裏的事情太複雜,張海桐到現在腦子還是懵的。至少他恢複意識之前,是小哥扛著他邊打邊退。
當時隨隊的族人早就不知去向,也許永遠的留在了青銅門外的裂穀之中。人麵鳥的攻擊從來不分人,他們出來的時間不對,幾乎正趕上這群怪物歸巢。
等到意識徹底清醒之時,兩人已經躲在山體裂縫之中休憩。彼時小哥已經是強弩之末,張海桐能感覺到他肌肉緊繃,完全強逼著自己繼續支撐。因為他如果倒下,張海桐還是這個樣子,他們倆都得死。
張海桐還沒有分清楚門內和現在,當他下意識靠近小哥時,後者那雙清淩淩的眼睛看過來,仿佛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垮了。
“不要往回走。”在最後的意識裏,小哥隻吐出五個字,便撐不住了。張海桐立刻抱住他倒下的身體,把人靠放在一旁。緊接著立刻清點兩人身上的物資。
在這個空檔裏,他開始回憶青銅門裏事。
……
青銅門裏到底有什麽呢?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一切活動的最終目的都指向青銅門。張海桐沒接觸過核心秘密,但每一個張家人都很清楚自己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青銅門,為了終極,為了這些秘密背後潛藏的、關於永生的答案。
哪怕做的事再微小,也必然和這件事有關。
說的再邪乎一些,青銅門後或許藏著淩駕於世界之上的秘密。人類在獲得掌控世界的力量時,就會探索“神的境界”。
張家人對於世界的掌控比孕育它的文明還要早。早到中華文明起源之時,這個家族就已經窺探到世界真相的一角。
他們做了這麽多,無非就是研究“青銅門後到底有什麽”。
張海桐在張家呆了很多年,這個問題的答案沒有一個張家人清楚。隻知道它或許關乎著世界的秘密,或許與永生相關,或許它是潘多拉魔盒,會帶來災難。張家人既探索它,又封印它。害怕它消失,也害怕它繼續擴張。
就像土地之下那些稀奇古怪的“生物”幾乎全部因它而出現一樣,張家人自詡有製裁這一切的責任,也謙卑的以苦行僧的姿態維持著門。
一直到現在,族裏依舊隻有族長有資格知道什麽是終極,門後到底是什麽。
張海桐一度懷疑,門後什麽也沒有。它就隻是一扇門。以至於他一直沒有將自己幹的那些事和所謂的終極聯係在一起——他對超出自己能力範圍和認知範圍的東西沒有好奇心。
這也是張瑞山曾經評價他好用的原因。
有時候沒有好奇心的人,不會橫生枝節。因為好奇心往往代表著欲望,會讓人輕而易舉脫出掌控。
然而就是這樣沒有好奇心的他,成功進到門裏。
在進入門的那一刹那,張海桐就不是張海桐了。
……
無盡的黑暗之中,這裏似乎沒有時間也沒有空間。一切都好像處於靜態之中,又好像在流動。前進或者倒退,生長或者死亡,年輕或者衰老。
一切都在疊加,又不停消亡。此消彼長似乎形成了一個極度平衡的狀態,以至於運動都變成靜止。
他的意識穿過無數山川河海,跨過戈壁與荒漠。他是一個苦行僧,在熾陽下踽踽獨行。刹那間熱浪風沙變冰霜白雪,他仍舊在走。
心裏某種微妙的情緒被無限放大,那一點點被忽略的疲憊刹那間淹沒天與地,將他整個人淹沒。
他走了好久好久,久到春花變白雪,久到青絲變華發,久到日月都不再輪轉。好像跨過了將人燒化的烈焰,來到無邊寂寥的冰冷宇宙,又跌落進無盡的深淵。
張海桐看見自己坐在孤兒院裏,看著孩子們玩鬧。看見院長媽媽遞給自己小餅幹,看見自己身前還沒有寫完的字。暖黃的小桌子漸漸拉長,變成慘白的板式辦公桌。
同樣慘白的燈光照在這張桌子上,將黑色的電腦染上一層灰。瑩瑩閃爍的電腦屏幕滾動無數的黑色方塊文字,最後變成一串串代碼。
這燈光之下,張海桐伏案苦寫。他如此清瘦,白色西裝襯衫仿佛掛在身上,好像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
張海桐頭痛欲裂,他意識到自己要死了。
於是閉上了眼睛
劇烈的疼痛終於到達極限,腦子裏崩斷一根弦,於是他真的就死了。
沒有靈魂出竅,也沒有黑白無常。
寫字樓外落下一滴雨,打濕了柏油馬路上的浮灰。這一滴雨下墜的路線很長很長,穿越黑暗,綻開一朵小小的水花。
他看見巨大的門,門裏一棵樹,樹上結了果,果實落地,變成一個人。
人在往前走,最後變成自己的臉。
自己又走了很久,最後睡在燭火昏黃的房間。有人說:“他失去痛覺了。”
風雪多少年,他又變成熟悉的樣子。
這方世界的事情走馬觀花,張海桐像看電影一般,仿佛事不關己。
他似乎看了許多,又一個都不記得。
他隻記得這電影的最後,有人說:“你要死了。”
我要死了嗎?
沒有人不會死,死亡是一切的終點,也是萬物的起始。
張海桐其實害怕死亡,然而畫麵裏的自己沒有一點恐懼。以至於看這些的他也分外平靜。
好像仲夏夜時,躺在田邊望著滿天星空。燥熱的空氣被晚風吹散,再沒有比現在更涼快。
死亡是無邊的寧靜,人類從白晝的手中回到夜的懷抱。
好困。
從來沒有這麽困過。
仿佛火車爆炸那一次,也是這麽困。
沉重的混沌裏,啼哭聲如同利劍劃破黏膩的黑夜。
光劈下來,他又睜開了眼睛。
一個女人落下眼淚,說:“這是我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