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老九門·其八·拍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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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年代,乞丐還是存在的。即便新政權想過解決,但任何事都是循序漸進。殘酷的舊社會尚未完全褪去,殘忍的事實也依舊籠罩著大部分底層人民。
    小姑娘瑟縮著,就這麽被丫頭拽住。問:“你願不願意和我回家?以後就做我的女兒,叫我娘。”
    “真、真的嗎?”女孩還能好好活著,大概先前還有親人護著。如今孤身一人露宿街頭,如果丫頭不撿走,她的未來也未必能有多好。
    灰色地帶的深廣,尋常人無可估量。
    丫頭見她同意,立刻抬頭去看二月紅。二月紅哪裏不同意,當下就點頭。
    陳皮受過丫頭的看顧,現在這樣也不好說什麽。何況師娘的病,還是因為他的緣故。
    有人說是因為他淘來的簪子是死人的東西,因為不幹淨上了活人的頭,叫師娘生病受苦。也有人說是二月紅家中曆代幹有損陰德的事,最後報應到了妻子身上。
    無論哪一種,陳皮本來都應該被逐出師門。
    如果不是張海桐送來藥,他未必還會在長沙停留這麽久。
    人生不過三萬天,有多少個十年夠蹉跎啊。
    小丫頭跟著一行人回紅府,丫頭本來要繼續往前走,小姑娘說:“夫人……”隨後又小心翼翼改了口,喊“娘,不要往前走了。”
    二月紅與陳皮對視一眼,不動聲色問:“怎麽了?”
    二月紅這才想起來還沒給小孩取名字,不過眼下不是想名字的時候。等回去府上也不遲。
    小姑娘怯懦道:“前麵乞丐多,趕人,不讓我在那裏。他們凶,從那裏過,會受傷。”
    長沙城誰不知道二月紅的名號。換作尋常他定然不怕,可是今時不同往日。他身邊還跟著妻子,便隻能走回頭路。
    陳皮跟在身後,時不時觀察路口。二月紅繼續問:“他們經常這樣?”
    小姑娘搖頭。“隻有今天,忽然擠在一起。說孩子散出去討錢,這麽久卻不回來。那些人氣急敗壞,到處嚷嚷著要打人。”
    這就很有意思了。雖然新政還沒幾年,但各地剛剛從戰爭狀態退出來沒多久。以現在上麵那些人的雷霆手段,強迫他人乞討為生的惡人好歹也要掂量些。
    因為有人盯著,這些人不敢繼續做采生折割的惡事,幹脆用正常孩子出去討錢偷東西。哪怕被抓住了,小孩被教育兩次,放出來有的是辦法再讓他們回來。
    現在這些人不顧自己的安全,也要把那些討錢的小鸕鶿找回來,估計真是丟了不少。
    二月紅看了一眼陳皮。
    陳皮立刻走了。
    丫頭一直看著小姑娘,倒沒注意到少了個人。
    ……
    一大早,天還蒙蒙亮。齊家側門便開了。
    昨夜雨水漸漸停歇,瓦簷時不時落下幾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夜裏潮氣翻湧,翌日天邊雲霞燦如金華。
    街上一大早便人來人往,好不熱鬧。今日是趕集的日子。手藝人和賣貨郎早早上街,期盼占個好地方賣貨。
    無人注意到街上的小乞丐一個一個不知道去了哪裏。
    誰能想到當街上還有人擄小孩兒啊。
    齊鐵嘴就不敢想。
    他見過拍花子擄人的手段,有些擄出境界的,人群中將孩子一蒙就走了。
    他現在就坐在鬧市茶舍二樓邊上,眼睜睜看著街上麵黃肌瘦的小乞丐讓不知道哪來的人一帶,便消失在大街上。
    張海桐坐在一旁沒有任何表示,茶也喝得少。主要是喝多了耽誤事,擺著好看罷了。
    他現在有了點地位,這些事也不是他親自上手做了。坐在這種位置看底下人行動,張海桐心裏總泛起一些怪異的情緒。
    尤其是現在坐在此處居高臨下的樣子,總讓他覺得恍如隔世。好像在誰身上見過。
    等到大集散了,那些人的工作也就完成了。
    齊鐵嘴結結巴巴問:“你說的辦事,就是幹這個?”
    偷小孩啊???
    張海桐說:“我隻是給他們一個更好的活路而已。跟著那些人,他們沒什麽活路的。”
    齊鐵嘴當然知道。
    這個世界的灰暗遠大於人類能看見的地方。浮上水麵的人永遠隻那一撮,這些人頭上還有站在陸地上的,更有飛在空中的。
    這些孩子年紀輕輕未來的成就幾乎一眼望得到頭。以長沙城土夫子的密集程度,他們未來未嚐不會被發展成專門替人鑽洞的土耗子。
    同樣是耗材,張家好歹給他們活命手藝。
    此時的齊鐵嘴僅僅隻清楚自己的孩子將變得不再獨一無二,並不清楚之後他會多出來許多一模一樣的兒子。
    單是這裏,就足以讓他驚歎了。
    ……
    陳皮行在人群之中,眼睜睜看一個小蘿卜頭從自己麵前消失。他自己缺德事幹的不少,哪裏不清楚這是拍花子的手藝。
    他眼睛毒的很,立刻往前追。
    追到巷子裏,隻看見一個小孩背對著他愣愣立在正中央。除了小孩,周圍沒人。
    陳皮阿四立刻摸上腰間掛著的九爪鉤,忽然脖子一涼,他方才回頭,隻見一把匕首鋒芒畢露,刀刃緊緊貼著自己頸側動脈。
    隻需輕輕一割,就能讓他血濺當場。
    “好快的身手。”陳皮掀了掀嘴皮,露出一個冷笑。
    這身手叫人熟悉,陳皮阿四想起麵對張海桐和張海樓的時候。這人和他倆是一個路子。
    “要麽走,要麽留。”那人刀鋒逐漸逼近。
    所謂走,意思就是你走,今天我就當沒看見你。若是留,今天就隻能是屍體躺在這。怎麽取舍,掂量著辦。
    陳皮阿四立刻按住刀刃,說:“你們能進來辦事,肯定有人默認,我不跟你們計較,東西拿開,我立刻就走。”
    那人毫不猶豫收刀,迅速往後退了兩步。陳皮阿四果然一個回首掏,顯然要抓他下巴然後摳眼睛。
    張海柿三兩下翻上牆頭,倒掛在粗壯的樹枝上。長沙城內有不少居民不願意砍伐的老樹,倒方便了江湖人來往。
    “遇到個硬茬子了。”張海柿自己還掛在樹上,眼睛則死死盯著陳皮阿四。陳皮背後一麻,後方不知何時出現一個人,對著他屁股就是一腳。
    “海蜇,好大的力氣啊。”
    陳皮阿四被踢出去前,隻聽見這樣一段話。而後巷子陰影中,有人說:“別看了,回去讓你師父去佛爺府上喝茶。比跟著我倆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