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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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風吹起、夜色降臨時。狹小破舊的旅店在走來一個人影。一望無際的天邊,濃雲壓地之間,還泛著一縷湛藍的晴空。那人好像就從這條縫隙裏來。
    店主的小女兒趴在床邊看這可怖的夜色,直到人影越走越近,她才看清這是一個模樣清俊、學生一樣的年輕人。
    年輕人額發有些長,眉目之間滿是清冷之色。那雙眼睛黝黑深邃,多一分太多情,少一分太涼薄。好像一汪高原雪地裏平靜的湖泊上,一片羽毛一樣的雪落在湖上。
    姑娘看了一眼,立刻站直了。她打開門,撩起簾子請年輕人進來。主動問:“客人從哪裏來?”
    那樣子,連身上顏色暗淡的藏袍都忽然變得鮮亮。帶著高原紅的麵頰也多出幾分驚喜。
    年輕人看麵相就知道是話少的類型。他隻是點頭表示謝意,隨後回答:“從山外來。”
    走到這裏,確實已經進入滿是山巒的區域。他這樣說也沒錯。
    姑娘問:“那麽遠,你走過來嗎?”
    “騎馬。”年輕人說完,走到桌邊坐下。“我是來吃飯的。”
    又補充一句:“也住店。”
    姑娘問:“馬呢?”
    年輕人說:“放了。”
    姑娘詫異。“你幹嘛放了,放了以後你又怎麽趕路呢?”
    年輕人十分坦然的回答:“因為後麵用不到了。”
    他的坦然仿佛廟裏修行的喇嘛一樣,說出來的話又十分天然。看似跳脫,但竟然很有道理。
    姑娘被他弄得無話可說。
    老板聽見聲音,從裏麵出來。看女兒一直沒有正經招待人家,立刻過來打圓場。“客人一看就是外麵的人。走這麽遠累了吧,先給您倒碗水。”
    他一邊說,一邊找出幹淨的陶碗,倒滿熱水遞給年輕人。
    年輕人道謝後,便開始安靜的喝水。他時不時看向牆上用粉筆寫的菜單,隨意點了一些藏區最普通的吃食,就不再說話。
    姑娘明顯還想問些別的。但被父親眼睛一橫,立刻住了嘴。
    父女兩人走到後麵,店主才說:“少問客人的事。”
    “你看他長那副樣子,還能平平安安一個人走到這裏來。他不是個善茬,你不要動心思。”
    姑娘被戳穿心事,先是羞惱,很快又泄了氣。
    等人走後,年輕人也沒有放鬆姿態。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在這裏,就能看出此人神情姿態都格格不入。
    他在用一張假臉。
    張海桐不經意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後坐在原地發呆。
    從長沙離開後,張海桐回過一次香港。
    ……
    彼時的張家已經處於人丁凋敝的狀態。經曆過戰爭後,不僅這個國家百廢待興,張家這樣的家族也需要緩口氣。
    張海客對家族進行了簡單的人口普查。
    新生兒數量再次跌破新低,全族人口更是刷新曆史記錄。
    這讓張隆升和張隆半開了大眼。從前他倆操心家族事業,總覺得現在的張家不夠強大,總害怕張海客做事出錯。所以經常給張海客施加壓力,簡直是張家行走的壓力怪。
    大概是所有上了年紀的人的通病。
    自從生育率的問題擺在麵前後,兩人徹底放過張海客了,並熱衷於做媒。
    這讓張海客大鬆了一口氣。
    彼時張海桐剛好帶著長沙的情報回香港,以及收集到的屬於汪家的蛛絲馬跡。
    在外人的眼裏,張家好像窮途末路。汪家在張家的滲透這些年幾乎為零,得到的情報不僅不多,還假的厲害。
    當年塞進南京方麵的諜報人才有一部分因為年齡問題假死回到了家族,在反間諜這事上直接專業能力拉滿。
    不僅做好了族內情報安全事務,還反將一軍,往汪家傾倒假訊息。張家窮途末路這個印象,1945年前他們就在不停輸出。輸出到現在,確實很真。
    至少九門信了。
    因為張起靈交出了鬼璽。
    汪家人很清楚鬼璽的用途,這一舉動成功讓汪家的目光落在了九門身上。他們似乎轉移了目標,伸出自己的觸須讓一部分高層官員促成了九門自我大清洗的局麵。
    張海桐進長沙城隨心所欲行動,並不是因為張啟山那句:“我管不了你了。”
    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張啟山再怎麽被削弱,到底也在長沙城深耕多年。明麵上的勢力沒了,見不得光的卻還在。
    他默許了張海桐的存在,就是默許了張海桐做的那些事。
    密切監視張家和張起靈的汪家完全清楚鬼璽目前在他身上,推動九門大清洗的根本目的,也是逼迫張啟山拿出鬼璽做籌碼。
    除此之外,還能一舉破壞九門在長沙的所有根基。尤其是張啟山在這裏埋下的所有人脈。
    很遺憾的是,張啟山顯然沒讓他們如願。
    但汪家顯然沒有任何後悔的跡象。。
    張海客將張海桐從長沙帶回來的情報,結合戰後重新布置出去的聯絡人送回來的信息一起分析後,拆開講了出來。
    “大清洗後,張啟山明顯沒妥協。如我們所料,他確實把這個東西當做底牌。”
    “汪家讓他不得不放棄長沙,後麵又調他進入北京。本質上是為了離間他和九門的關係,甚至離間他和整個土夫子集體的關係。”
    “這下子,張啟山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因為這次清洗,他將在道上失去所有信任。重新建立起曾經的威信並不容易。”
    “畢竟出來混,是不能當二五仔的。”
    一奴不侍二主。牆頭草曆來沒有好下場。盜墓賊確實奸詐狡猾,無所不用其極。都是混江湖的粗人,你騙人無所謂,道德敗壞也無所謂。但不能對任何人都這樣。
    出門在外,你總要對一兩個人講道義。哪怕是裝的呢?
    不然誰敢跟你做生意?
    張海客在紙上畫出簡潔的關係圖,最後箭頭指回“鬼璽”兩個字上。
    張海俠適時接話:“失去了道上的威信,張啟山立刻就成了光杆司令。他又當了官,為了前途安穩,他也隻能聽那些領導的話。”
    “為了長久依附所謂的領導人,他必須不斷證明自己的價值。”張海俠纖長的手指夾著一隻鉛筆,指尖點了點鬼璽兩個字,“所以他最後,肯定會拿出汪家想要的東西。也會成為他們追尋欲望的傀儡。”
    張海桐坐在張海琪和張海樓中間,這對母子一個坐桌上,一個站旁邊。異口同聲的說:“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