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間奏·不見君·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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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張家大宅·宿舍
    張海樓推門而入。
    窗戶沒關,窗簾拉開,風將窗簾吹起又放下。張海桐側坐在窗邊,聽見聲音回頭看去。
    張海樓被他看的心中一空。原本因為爬樓而咚咚直跳的心髒仿佛停滯一瞬,這一瞬間的停滯,讓他胸口發疼。
    他關好門,喊道:“桐叔?”
    張海桐沒有應聲,而是偏過頭,繼續看窗外。那裏隻有一些樹枝,還有樓下時不時走過的族人。
    天氣太冷,連鳥都不叫了。
    張海樓這回確定了。
    張海桐現在真不認人了,甚至不算個人了。他身上流露出一種極其詭異的氣質,說是鬼也好,說是怪物也罷,總之不像個人。
    像是會從棺材裏爬出來的東西。
    天啊。
    怎麽會這樣。
    張海樓走過去。
    張海桐還是很安靜,沒有任何動作。張海樓耳朵上的青銅鈴鐺輕輕搖晃,然而這隻鈴鐺塞了棉花,是個啞的。
    風從窗外吹來,冷的張海樓打了個冷顫,將他的眼眶吹幹。變得幹澀,一眨,隻覺得臌脹。
    ……
    “族長說桐叔之後隻能這樣了,直到死亡那一天。”
    夜晚,張海樓坐在荒僻的花壇邊,指尖的香煙已經燒了大半。猩紅的火光在昏暗的夜色中像一顆紅色的星星,隨著他的動作閃爍。
    張海桐剛回來那幾天,被放在特定的地方觀察了很久。有專人每天進行文字和拍照記錄。
    這些記錄張海琪也拿到了,照片裏的張海桐木然盯著鏡頭。看久了便覺得毛骨悚然。
    解子揚和他媽媽在美國生活的這些日子裏,一直處於張家人的監視之中。老癢逐漸失去記憶的階段裏,有時候也會出現這種呆愣的狀況。
    在這種狀況下,解子揚看起來不像人,更像一隻屍化的粽子。一個活死人一樣的粽子。
    因此,張海桐和解子揚這種狀態也暫時被命名為活死人狀態。
    根據張海客和族長提供的信息,張海琪對同狀態下的解子揚使用了青銅鈴鐺。
    得出的結論是不僅活死人狀態下的解子揚會受到青銅鈴鐺的影響,正常人狀態的解子揚媽媽也會被控製,隻不過能夠抵抗。
    但如果加深控製,解媽媽也會發狂,展現出極高的戰鬥力。
    這印證了張海琪的猜想。
    當年泗州古城善後的時候,張海琪著重關注過一個地方。那是一個通往外麵的通道,通道入口死了不少人,這些人的傷口非常一致,能看出來出自同一人之手。
    在後來的張海桐提交的任務報告裏,張海琪認定那裏就是張海桐帶著族長和張海平逃跑的地方。
    當時的張海琪就對張海桐很有興趣。
    抵抗青銅鈴鐺的誘惑需要非常強大的意誌力。這種意誌要麽與生俱來,要麽後天鍛煉。
    張海桐不可能天生就有這種能力,否則在他五歲之前的測驗裏就會有相關結論提交到檔案之中。
    那就說明,張海桐通過後天獲得了這種能力。
    怎麽訓練的呢?
    張海琪沒有查出別的蛛絲馬跡,暫時猜測是張海桐應該是知道什麽,所以一直讓自己保持警惕,甚至通過極端手段讓自己清醒。
    兩人一起去南洋的時候,張海桐受過一次重傷。當時攔路的汪家人一刀砍在他背上,幫著處理傷口的時候,張海琪認真看過他的身體。
    幾乎沒有自殘的痕跡,身上的疤痕基本都是與人對戰的時候產生的。自殘和他人傷害所呈現的傷口完全不同,張海琪隻能放棄自己的猜想。
    在之後的許多年裏,張海桐再也沒有表現出異常。
    在他最強悍的時間裏,張海琪一度以為自己猜錯了,或許張海桐就是一個正常的張家人。
    直到他的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張瑞山所說的“邪氣”越來越明顯。張海琪深切的體會到那是什麽東西,為什麽值得張瑞山特意提醒。
    是的,在他們去南洋檔案館的時候,張瑞山找過張海琪。當時她已經被任命為檔案館的主事人,張海桐是副手。
    外派之前,張瑞山將她叫到書房,說了這樣一句話。“你應該也感覺到了他的不同,去檔案館的路上如果出現異常,格殺勿論。”
    不過這項權利,張海琪一直沒用過。
    在張瑞山這裏,她知道了張海桐身上的異常。人人都知道他不正常,但沒人清楚到底為什麽不正常。
    這些秘密隻流通在長老之間,或者說,隻有張瑞山清楚。
    於是張海琪也在這件事上保持沉默。
    直到今天,一切都迎刃而解,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她共事多年的同僚、相依為命的親人、默契的搭檔,一直以來是這樣的。
    張海琪看著桌子上仿佛蒙著一層霧氣的彩色相片,目光挪到電腦屏幕上,望著解子揚被青銅鈴鐺引誘後猙獰的樣子。
    生命得益於非人的折磨而延續。
    也因為非人的身體而終結。
    這就是獲得超出認知的力量的代價。
    生命是不能操控的。
    ……
    麵對張海樓堪稱平靜的陳述,張海俠報之沉默。
    兩人都知道,這個時候其實無話可說。就像去南洋的那些年,這種情況下他們大多時候相顧無言。
    張海桐的房間不亮燈,他已經不需要燈了。
    張海樓望著宿舍樓的方向,那裏燈火寥寥。他還記得張海桐住院那幾年,他總陪著。有一天,張海桐就說:“外麵天氣多好啊。”
    “小樓,你應該出去走走。”
    他說:“我們一起去吧,我找個輪椅推著你走。”
    當時張海桐用了太多藥,有一陣子身體沒力氣。
    張海桐搖頭,說:“你應該出去走走,待在這裏都要發黴了。”
    “小樓,去走走吧。”
    你看,天氣多好。
    張海俠聽見張海樓在哭,即便對麵寂靜無聲。
    就像自己剛剛殘廢的那些日子。
    他知道,張海樓在外麵偷偷的流眼淚。
    隻是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