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時代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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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許大茂被何雨柱當眾揭了老底,又在工友們的唾罵聲中徹底臭了街,像條被打斷了脊梁的癩皮狗。
    縮在搬運隊最髒最累的角落裏,再也不敢冒頭。
    四合院裏,關於何雨柱的閑言碎語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近乎麻木的寂靜。
    人們看何雨柱的眼神,除了敬畏,更多了一層複雜的意味,那是一種在巨浪滔天時,看到有人竟能穩穩立在礁石上的驚異與茫然。
    然而,四合院這潭死水般的寂靜,終究抵擋不住外麵世界越來越洶湧的狂潮。
    1966年的夏天,以一種特別的方式到來了。
    風聲不再是欲來,而是已經化作了席卷一切的狂風暴雨。
    軋鋼廠徹底變了天。
    高音喇叭從早到晚聲嘶力竭地播放著最高指示,機器的轟鳴幾乎被淹沒在無盡的口號與歌聲裏。
    車間裏,生產任務時斷時續,取而代之的是層出不窮的批鬥會、學習班、大辯論。
    曾經的技術骨幹、老師傅,一夜之間就可能成為反動權威被揪上台,剃了陰陽頭,掛上沉重的木牌,在震耳欲聾的口號聲中彎腰低頭。
    廠領導層也經曆了翻天覆地的洗牌,楊書記靠邊站了,李副廠長也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麵孔陌生、臂戴紅袖箍、言辭激烈的年輕頭頭。
    食堂這片往日充滿煙火氣的方寸之地,也未能幸免。
    以前工人們惦記的是午飯有沒有肉,現在關心的是今天會不會又有人被從食堂裏帶走。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馬華和胖子變得沉默寡言,幹活時總忍不住東張西望,生怕哪裏不合新規矩。
    連食堂主任也換了人,新來的主任姓趙,正是之前帶人搜查何雨柱家的那個趙隊長,一臉橫肉,眼神凶狠,開口閉口都是階級鬥爭。
    何雨柱的日子,陡然變得艱難起來。
    趙隊長上任第一天,就召開了食堂全體人員會議。
    他站在平時打飯的窗口前,叉著腰,唾沫橫飛:“食堂不是世外桃源!是階級鬥爭的前沿陣地!我們不僅要讓工友們吃飽飯,更要讓他們吃出覺悟,吃出鬥爭精神!以前的那些舊規矩、老習慣,統統要打破!什麽技術好、手藝高?那是白專道路!我們要的是又紅又專!”
    他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何雨柱身上:“何雨柱!你是廠裏有名的廚師,但你的問題也很嚴重!群眾有反映,你倚老賣老,技術掛帥,脫離群眾!從今天起,你要深刻反省,虛心接受批評!食堂的工作,也要改革!不能光講究味道,要突出政治意義!”
    散會後,趙隊長把何雨柱單獨留下,皮笑肉不笑地說:“何師傅,你是老同誌了,要帶頭轉變思想。”
    “這樣,從明天開始,食堂的菜譜要改一改,那些花裏胡哨的菜,什麽紅燒魚、油爆雙脆,暫時就不要做了。要多做‘憶苦思甜’飯,野菜團子,麩皮窩頭,讓工友們不忘階級苦,牢記血淚仇!”
    何雨柱心裏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趙主任,工友們幹的是重體力活,光吃野菜窩頭,恐怕頂不住。”
    “頂不住?”趙隊長眼睛一瞪,“這就是思想問題!紅軍長征吃樹皮草根都能打勝仗,我們現在條件好了,吃點粗糧怎麽了?何雨柱,你這思想很危險啊!是不是對當前的大好形勢有抵觸情緒?”
    何雨柱閉上嘴,不再爭辯。他知道,跟這種人講道理,是對牛彈琴。
    接下來的日子,食堂的飯菜質量一落千丈,所謂的憶苦飯,就是些難以下咽的野菜、麩皮,油星罕見,鹽都舍不得多放。
    工友們怨聲載道,但沒人敢公開抱怨,隻能餓著肚子幹活,私下裏罵娘。何雨柱看著那些被浪費的糧食和工友們菜色的臉,心裏憋著一股火,卻又無可奈何。
    他隻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盡量把窩頭蒸得暄軟一點,把菜湯熬得有點鹹味。
    更讓他惡心的是,許大茂雖然消停了,但劉海中和閻埠貴卻像嗅到腥味的蒼蠅,又開始活躍起來。
    劉海中憑借著他那點二大爺的資曆和積極靠攏的姿態,居然在廠裏新成立的某某戰鬥隊裏混了個小頭目,整天戴著紅袖箍,人模狗樣地到處檢查工作,到了食堂,更是趾高氣揚,對何雨柱指手畫腳。
    “傻柱!你這粥熬得太稠了!這是貪圖享受!要稀一點,讓大家牢記艱苦樸素!”
    “何雨柱,切菜不要切那麽細!粗獷一點,要有勞動人民的本色!”
    何雨柱每次都麵無表情地聽著,不反駁,也不照做。
    他心裏清楚,劉海中這種跳梁小醜,不過是仗著風勢而已,本質上還是那個官迷心竅的蠢貨。
    閻埠貴則更加滑頭。
    學校停課,他閑在家裏,卻比上班還忙。
    整天抱著個小本本,東家長西家短地打聽消息,然後偷偷跑去向趙隊長之流匯報思想,內容無非是揭發誰家說了怪話,誰家保留了四舊物品,其中不乏對何雨柱含沙射影的反映。
    何雨柱幾次看到閻埠貴從趙隊長辦公室出來,那副點頭哈腰、諂媚討好的嘴臉,令人作嘔。
    麵對這些明槍暗箭,何雨柱選擇了最隱忍,也最堅韌的方式應對。
    他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幾乎不跟任何人多說一句話。
    他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看似簡單卻極其考驗功底的大鍋飯上,即使是野菜窩頭,他也想辦法做得比別人可口一分。
    他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食堂這方天地裏最後一點基本的體麵和溫暖。
    工友們打飯時,看向他的眼神裏,多了幾分心照不宣的感激和同情。
    下班回到四合院,他更是大門緊閉,將自己與外麵的喧囂徹底隔絕。
    屋裏的無線電零件和書籍藏得更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從舊書店淘換來的幾本《毛選》和報紙合訂本,擺在桌上最顯眼的位置。
    他知道,這是最好的護身符。
    時代的洪流滾滾向前,個人如同泥沙。何雨柱深知自己無力抗衡,但他更知道,越是狂瀾洶湧,越要穩住自己的舵。
    他不再去想什麽恩怨情仇,什麽遠大前程,活下去,並且有尊嚴地活下去,成了他唯一的目標。
    這天深夜,何雨柱被一陣激烈的口號聲和雜亂的腳步聲驚醒。
    他披衣起身,撩開窗簾一角向外望去。隻見月光下,一隊戴著紅袖箍的人影,押著幾個低頭彎腰的人,匆匆從胡同口經過,哭喊聲、嗬斥聲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
    何雨柱默默地看著,直到那隊人影消失在黑暗中,才緩緩放下窗簾。
    屋外,風聲嗚咽,仿佛無數冤魂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