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繼續用那種漫不經心的調子往下說：
    “在國外那幾年，學的那點東西，也沒浪費，轉而又在國外當了幾年掮客。”
    他輕描淡寫地將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往一語帶過。
    “後來回了國，機緣巧合，也跟著九門裏成皮那老爺子幹過一段時間。”
    他提到這個名字時，語氣裏聽不出什麽情緒，既無懷念也無憎惡，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那老頭，手黑，規矩也大，不過確實能學到點真東西。那段時間，算是把國內地底下那點門道徹底摸熟了。”
    “再後來，就是現在這樣了，我一個人到處跑，接活，不過你要想知道細節，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黑瞎子說完又湊近舒玥，用指節蹭了蹭她的臉頰，語氣裏的調侃加深了幾分，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你就說吧，像我一個半瞎還整天在閻王爺門口晃蕩、今天躺下不知道明天能不能睜開眼的人，哪來的情債？命債倒是一屁股。哪個姑娘敢跟著這樣的亡命徒？又不是嫌命長。”
    舒玥聽得心頭又酸又軟，猛地張開手臂，結結實實地環抱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懷裏，聲音帶著濃重的心疼：“我願意啊，不過……你這太慘了！”
    她抬起頭，看著他，語氣無比認真，甚至帶著點凶狠的保護欲：“以後有我陪著你！你就再也不是孤單一人了！以後誰敢再欺負你，我就殺誰！”
    黑瞎子抿住嘴唇，把快要溢出來的笑意憋了回去。
    他抬手擼了一把她的頭發，像是給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順毛：“玥玥啊，打打殺殺的多不文明？現在好歹是法治社會，亂殺人……影響多不好，是不是？”
    “對對對，不能殺不能殺…… 殺人違法！”
    舒玥一邊點頭，但腦子裏突然像被什麽東西敲了一下，想到了什麽：“等等！你剛說法治社會？那你無證下墓算怎麽回事？那不也是犯法的嗎！”
    “……咳。”黑瞎子戰術性地清了清嗓子，顯然被戳中了痛處。
    但黑瞎子畢竟是黑瞎子，腦子轉得極快。
    那點尷尬隻持續了不到兩秒，他像是突然抓住了某個被忽略已久的關鍵點，墨鏡後的目光猛地聚焦回舒玥臉上，帶著探究和一絲玩味。
    “等等……突然想到了個事兒。”他拖長了語調，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做沉思狀：“我要是記得沒錯，我好像從來沒跟你具體交代過我到底活了多少年吧？”
    “嘶……可我怎麽記得，之前說喜歡你那會兒，隻說了句我不算年輕了，你就精準地給我報了個一百多歲呢？嗯？”
    舒玥眼神開始左右飄忽，就是不敢看他，聲音也下意識地弱了下去，但她還是嘴硬道：“有、有嗎？你記錯了吧……我哪有說過這種話。”
    “少來。”黑瞎子輕笑一聲，語氣篤定：“你說過的話，我可都記著呢。那次是情況特殊，沒來得及跟你細究……現在，是不是該好好交代一下了，嗯？”
    舒玥不知道怎麽回答，索性開始耍賴：“誰記得那麽清楚！肯定是你年紀大了記性不好，自己記混了！我就是沒說過！”
    “沒說過？”黑瞎子嘴角勾起一抹危險的弧度，慢悠悠地逼近她，“行啊，小朋友，學會賴賬了是吧？”
    話音一落，他突然出手，一把將人輕輕按倒在病床上，手指靈活地襲向她腰側的肉。
    “啊！”舒玥猝不及防，驚叫一聲，隨即控製不住地大笑起來，“你放開！ 你這個討厭鬼，怎麽可以這樣！”
    黑瞎子手下動作不停，專挑她最怕癢的地方下手，語氣卻懶洋洋的，“我這是幫你恢複記憶。再說一遍，有沒有說過？”
    “哈哈哈……停、停手！我錯了！錯了還不行嗎！”舒玥受不了了，癱軟在床上喘著氣求饒，“我說過！我說過！行了吧！”
    黑瞎子這才心滿意足地停了手，墨鏡後的目光帶著得逞的笑意：“早承認不就好了？非得受點皮肉之苦。說吧，誰告訴你的？”
    他頓了頓，補充道：“這事兒，知道的人可不多。”
    舒玥在那兒“嗯……”了半天，眼神飄忽，最後才像是終於想到了什麽能說的，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說：
    “那個……我不能直接告訴你。但是可以給你一點提示，是一個活了很多很多年的生物告訴我的。它對你，對我們每個人，好像都知道那麽一點點。”
    黑瞎子眉頭微蹙，迅速在有限的知情者名單裏掃過。
    活了很多年，了解他們每個人……他腦子裏第一個冒出來的就是啞巴張。
    “啞巴張？”他脫口而出，但隨即自己就否定了，“嘶……不對啊。那家夥能是這麽多嘴的人？”
    這猜想實在太不符合張啟靈的人設，以至於黑瞎子自己都覺得離譜。
    舒玥看著他猜偏，而且思路完全跑到了不可思議的方向，心裏樂開了花，臉上卻努力維持著一個高深莫測的迷之微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就那麽看著他，任由他自由發揮想象力。
    反正現在小哥失憶了，他就算真跑去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鍋甩得，簡直天衣無縫。
    黑瞎子盯著舒玥看了好幾秒，試圖從她那張臉上找出一絲一毫撒謊的痕跡。
    “嘖，我怎麽總覺得……你這是在忽悠瞎子我呢？”
    舒玥立刻舉起三根手指，做發誓狀，眼神清澈，語氣誠懇得不能再誠懇：“絕對沒有！我發誓！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
    她這次說的保證，連黑瞎子這種老江湖一時之間也看不出任何破綻。
    他沉默地又盯了她片刻，終於像是暫時接受了這個說法，雖然眉頭還微微蹙著，顯然後續還會琢磨這事兒。
    “行吧， 暫且信你一回。不過…… 等我有線索，非得把那個多嘴的老生物揪出來不可。”
    舒玥看著黑瞎子那副明明滿心懷疑卻又抓不到把柄，隻能暫時暗自琢磨的樣子，心裏簡直樂開了花，嘴角忍不住地上揚。
    她在心裏問：“係統，你怎麽看他想把你揪出來這個事？”
    係統的電子音平淡無波地響起：［我看他是在做夢。］
    舒玥一個沒忍住，直接被係統那精準的吐槽逗得笑了出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滿了星光。
    那笑聲清亮悅耳，猝不及防地撞進黑瞎子耳中，意識地望去，目光落在她笑得毫無陰霾的臉上時，竟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神。
    他其實一直都覺得舒玥長得很好看，從第一次見麵時就很驚豔，清純柔美。
    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博物館裏那些易碎珍貴的白玉瓷器，讓人下意識地想要獨占再小心珍藏。
    但後來，吸引他的早就不止是容貌了，那種與其長相完全不符的性格，危險的同時又很迷人。
    還有那種莫名其妙總能戳中他笑點的古怪邏輯……都讓他覺得格外有趣。
    更不用說，她身上似乎總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迷霧，藏著些不願言說的秘密，引得他這份活了太久，早已對尋常事物感到乏味的好奇心，又一次地被勾起來，想要探尋更多。
    他活了這麽久，形形色色的人見過無數，但像她這樣的，確實是頭一回遇見。
    這會他迅速斂起那瞬間的走神，恢複那副懶洋洋的腔調，好奇地問道：“一個人偷著樂什麽呢？嗯？說出來也讓我也高興高興。”
    舒玥試圖把笑意憋回去，但眼底的歡樂卻藏不住。
    她看著黑瞎子這個人，脫口而出：“沒樂什麽，就是覺得……你太可愛了，看到你就想笑。”
    黑瞎子表情頓時變得有些難以言喻，說道：“……玥玥，你這話我怎麽聽著不像是誇人呢？‘看到就想笑’？合著我長得像個笑話是吧？”
    舒玥聞言，立刻瞪大了眼睛，擺出一副比竇娥還冤的表情：“哪有！你這可真是冤枉好人了！我絕對不是這個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特別有意思，特別……嗯，生動！對，生動！跟你在一塊兒，就忍不住心情好，想笑。這明明是最高級別的誇獎好不好？”
    黑瞎子看著她絞盡腦汁地找補的樣子，故意拖長了語調，慢悠悠地“哦”了一聲，身體微微前傾，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他學著她剛才的語氣，尾音拖得長長的，“那巧了不是？瞎子我啊……剛好也跟你有著一模一樣的感覺。”
    “看見你，我這心情啊，”他輕輕笑了一聲，“也莫名其妙地變好了。”
    舒玥立刻接道：“是吧？那我們不愧是天生一對！”
    忽然，她想起什麽，話鋒一轉，帶著點狡黠的意味，看向他：“哎，對了，你之前不是說回來給我帶禮物來著？我的禮物呢？”
    黑瞎子聞言，咧開嘴樂了，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有點痞：“禮物？什麽禮物？你都沒在家乖乖等瞎子回來，那還有什麽禮物？”
    舒玥臉上的期待瞬間垮掉，她像是被抽走了力氣，軟軟地往後一倒，靠在床頭上，拉長了聲音，帶著點撒嬌似的抱怨：“啊～那好吧，沒有就沒有咯。”
    但她的眼神卻悄悄瞟著他，觀察著他的反應。
    黑瞎子看著她這副故作可憐的小模樣，說：“德行。”
    他手往衣服口袋裏一掏，指尖勾著個東西，手腕隨意一甩就丟了過去，“接著。路邊撿的，看著還挺適合你的。”
    那東西落在舒玥手邊的被子上，幾乎沒什麽聲響。
    她低頭一看，是條項鏈。
    鏈子看起來結實，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間的墜子，那一個精巧的小刀樣式的墜子，在光線映照下，閃著沉甸甸的金色光澤。
    舒玥捏起項鏈，那小刀吊墜躺在她的手心，分量十足。
    她掂了掂，驚訝地抬頭：“這個是純金的嘛？怪沉的。”
    “不然呢？”黑瞎子語氣還是那副懶洋洋的調調，但眼神卻沒挪開，“黑爺出手，肯定是純金的！我可就給你這一次，你得好好保管。”
    他頓了頓，聲音裏多了幾分認真：“弄丟了，可不會再給第二次了。”
    舒玥立刻握緊了手心的小金刀，斬釘截鐵地保證：“放心！保證不會弄丟！我一定會好好保管的！”
    她低頭，愛不釋手地反複看著那獨特吊墜，手指細細摩挲過小刀的每一處輪廓，眼裏是毫不掩飾的喜愛。
    黑瞎子看著她專注的側臉，喉結微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
    他移開視線，望向別處，發出一聲含糊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