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淵離去後留下的死寂，比那片“靜默區”更令人窒息。
    返回古堡的路途無人言語，隻有沉重的腳步聲，一下下敲打在瀕臨崩潰的神經上。
    核心議事廳內，空氣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當淩影小隊長阿凱幹澀地複述完墨淵揉捏空間的恐怖景象時，壓抑許久的驚呼，終於再也無法抑製地炸開。
    “規則……世界的規則都能被他像玩泥巴一樣篡改？”一位資深長老臉色灰敗，指節因攥緊座椅扶手而泛白，“我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陣法刀劍，在這種力量麵前算什麽？沙子堆的城堡嗎？風一吹就散了？”
    將領淩石猛地一拳砸在石桌上，裂紋順著桌麵蔓延開。
    他低吼道：“那我們還打什麽？直接跪下來祈求痛快，或者像玄鏡那樣搖尾乞憐算了！”
    淩曜的暗藍色靈軀立在主位，光芒比往日更顯沉穩，像是將所有波瀾都壓在了深邃的光暈之下。
    他沒有斥責任何人的失態，隻是平靜地開口。那聲音不高，卻像冰冷的雨點，落在每個人滾燙的心頭：“我們看到了差距。令人絕望的差距。”
    “所以，從這一刻起，放棄所有正麵擊潰他的幻想。”
    “我們的目標，不再是虛無的勝利，是生存。”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每一個字都清晰而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收縮所有外圍力量，放棄非核心區域。”
    “啟動‘星穹’守護大陣至最大負荷，所有能量優先供給防禦。”
    “蘇睿的探測網絡權限提升至最高，我們需要知道‘靜默區’的每一次脈動，祭祀殿的每一次能量起伏。”
    “活下去，才有資格談論以後。”
    命令清晰而殘酷，像一把重錘，將彌漫在廳內的絕望暫時砸成了具體的動作。
    眾人壓下心頭的澀意，紛紛領命而去。很快，廳內隻剩下淩曜和蘇睿兩人。
    “你怎麽看？”淩曜轉頭看向她，光暈下的眼神裏，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蘇睿眼中布滿血絲，眼底卻燃燒著近乎瘋狂的光。她上前一步，語速極快：“他在虛張聲勢。”
    “若真能隨心所欲定義現實，‘靜默區’就該是瞬間吞噬一切的深淵，而非現在這樣緩慢擴散的沼澤。”
    “他刻意展示力量，正說明他需要威懾——威懾我們不敢輕舉妄動，也說明他無法負擔直接抹除我們的代價！”
    她的分析像一根刺破黑暗的針，讓廳內的死寂鬆動了幾分。
    淩曜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認可，示意她繼續說。
    “而且‘鏡子’……”蘇睿的指尖無意識地攥緊，“守望者警告我們‘小心鏡子’，墨淵又說‘很快見證’……”
    “我懷疑，魔族是通過墨淵這麵‘鏡子’，在觀察、解析我們的世界，甚至試圖覆蓋我們的現實！”
    “你看那‘靜默區’，”她指著議事廳牆上的地圖，聲音裏帶著急切，“那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荒蕪，是他們覆蓋過程中出現的錯誤數據區！”
    “如果他們真的依賴‘觀察’，那我們或許能製造‘信息迷霧’，幹擾他們的解析！”
    她說著就要轉身衝向實驗室，腳步卻被淩曜的聲音叫住。
    “蘇睿。”淩曜的聲音比剛才更低沉，像是壓著整個古堡的重量，“時間不多了。”
    “墨淵的下一次‘見證’，不會讓我們等太久。”
    蘇睿的腳步一頓，回頭時，眼底的急切被堅定取代。她鄭重地點頭：“我明白……我們的時間，從來就不多。”
    這句話，既指她自己因長期透支靈能而縮短的生命倒計時，也指這片大陸岌岌可危的未來。
    她轉身快步離去，背影在空曠的廳內顯得格外決絕。
    淩曜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對悄然出現在陰影裏的淩影吩咐：“加派人手，守住實驗室，不許任何人打擾——包括南宮家的人。”
    “是。”淩影的身影一閃，又隱入了黑暗。
    實驗室裏，蘇睿將自己與外界徹底隔絕。
    光屏上的數據飛速流淌，她調出之前在“靜默區”邊緣采集的墨淵力場波動圖譜，再與守望者石板上的古老符號逐一比對——匹配度竟高達九成以上！
    “‘鏡子理論’是對的！”她忍不住低呼一聲，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
    就在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
    門外傳來南宮靜溫婉的聲音：“蘇姑娘，聽聞你們在‘靜默區’附近遭遇險情，我用靈植熬了些安神的湯羹，想著給你補補精神。”
    蘇睿正盯著光屏上的符號出神，聞言頭也沒抬，語氣直接而不耐：“多謝，我不需要。”
    門外的南宮靜，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隨即化為一層薄薄的幽怨冰霜。
    “蘇姑娘一心為公，自然是好的。”她的聲音冷了幾分，帶著若有若無的提醒，“隻是莫要因太過急切，引火燒身，連累了不該連累的人。”
    說完，她輕輕放下托盤，轉身離去。裙擺掃過回廊的石柱，帶起一陣細碎的冷風。
    蘇睿沒心思理會這插曲，隨手關上門，繼續沉浸在數據的海洋裏。
    她不知道，回廊的陰影中，南宮靜並沒有走遠。
    她臉上最後一點偽裝徹底剝落，隻剩下扭曲的嫉妒和狠厲。指甲深深摳進石柱的縫隙，留下幾道彎月形的刻痕。
    “異鄉人，你帶來的隻有災難和恐懼！”她壓低聲音詛咒，眼神像淬了毒的針，“若不是你，淩曜大人怎會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你身上？若不是你，古堡怎會陷入這般絕境？”
    “等著吧，”她嘴角勾起一抹陰冷的笑，“當所有人都因你陷入絕境時，隻有我，才配站在淩曜大人身邊！”
    話音落下，她像一道影子般決絕消失在黑暗中。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裏，她繞開古堡的巡邏路線，悄悄聯絡了三位長老——都是些早就對蘇睿的“異鄉人身份”心存忌憚，又對淩曜“放棄外圍”的命令頗有疑慮的人。
    墨淵帶來的絕望，成了滋生背叛的溫床。
    而實驗室內，蘇睿對此一無所知。
    她正趴在案前，用靈能筆勾勒著“信息迷霧”的構建藍圖。光屏的微光映在她臉上，在滿室的絕望餘燼中，點亮了一點微弱卻堅定的光。
    隻是她沒注意到，實驗室窗外的回廊上，一道黑影正悄然掠過，將她的一舉一動都收入眼底。
    更深的陰影，已悄然纏繞上這縷微光。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緩緩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記喪鍾，敲在古堡每個人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