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刑夜襲之後，姚府迎來了一段難得的、卻又令人不安的平靜。
    姚睿的傷勢，在各種珍稀丹藥的滋養和他自身的獨特恢複法門下，日漸好轉。凝氣三重的境界，也在這場“破而後立”的涅槃中，被徹底鞏固了下來。
    他知道，這短暫的平靜，不過是更大風暴來臨前的壓抑喘息。
    為了不讓父親和金鑫玥擔心，也為了更好地觀察城中的動向，這日午後，姚睿在和俊的陪伴下，來到了常寧城最熱鬧的“聽風茶樓”。
    茶樓內，人聲鼎沸，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地講著不知哪個朝代的英雄故事，引來陣陣喝彩。
    和俊搖著他那把騷包的金邊折扇，低聲笑道：“怎麽樣？出來透透氣，是不是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我跟你說，這家茶樓的點心……”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姚睿一個抬手的手勢打斷了。
    姚睿的目光，落在了鄰桌。
    那裏坐著三名修為不過淬體境的散修，正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交談著。
    換做以前，這種嘈雜環境下的低語，姚睿絕不可能聽清。但此刻，在他那被強化過的感知力下，那些話語，如同被放大了數倍，一字不落地鑽入他的耳中。
    “……聽說了嗎？最近城裏不太平，都跟姚家有關！”
    “我也聽說了！據說姚家那個幾百年曆史的老祠堂，底下鎮壓著一個了不得的邪物！”
    “可不是嘛！前幾天夜裏，姚府那邊又是打雷又是閃電的，動靜大得嚇人！肯定是那邪物要衝破封印了！我看啊，常寧城遲早要被姚家給連累了！”
    和俊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猛地一拍桌子就要起身。
    “放他娘的……”
    姚睿卻一把按住了他，對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憤怒，眼神平靜得如同一口古井。
    但在這份平靜之下，是比墨刑夜襲時更加冰冷的寒意。
    來了。
    陰煞教的第二招，來了。
    相比於直接的物理攻擊，這種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更加陰險，也更加致命。
    它要誅的，是人心。
    姚睿沒有再聽下去，他平靜地喝完杯中的茶，付了茶錢，與和俊一同離開了茶樓。
    回到姚府書房，姚睿將聽到的謠言，原原本本地複述給了父親。
    “砰！”
    姚震一掌拍在身旁的梨花木桌上，堅硬的桌麵瞬間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
    “欺人太甚！這群藏頭露尾的鼠輩！”他怒不可遏。
    “父親，息怒。”姚睿的聲音，依舊冷靜，“憤怒，解決不了問題。這恰恰是敵人最想看到的。”
    他走到沙盤前，拿起幾枚代表不同勢力的棋子，緩緩說道：“墨刑的夜襲，是‘強攻’，目的是測試我們的高端戰力，並試圖直接奪取目標。強攻失敗後，他們立刻換了第二套方案——‘輿論戰’。”
    “這個方案，比強攻更惡毒。它利用了普通民眾對‘未知力量’的恐懼，將我們姚家，從一個受人尊敬的大家族，悄無聲息地扭曲成了一個‘災禍的源頭’。”
    姚睿的思維，如同一台精密的計算機，飛速地分析著謠言的底層邏輯。
    他知道，這種謠言，你無法正麵反駁。
    你說你家祠堂沒問題？誰信？你說城裏不太平是陰煞教幹的？證據呢？
    在普通人眼中，姚家祠堂的神秘，和近期發生的種種異狀，這兩者之間，更容易建立起直接的因果聯係。
    “一旦謠言發酵，我們姚家就會被徹底孤立。清道夫會更有理由介入調查，其他家族會與我們劃清界限，城中的民眾會視我們為瘟神。到那時，我們就會成為一座真正的孤島。”
    姚睿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重錘，敲在姚震的心頭，讓他那股暴怒，漸漸化為了深沉的憂慮。
    “那……我們該怎麽辦？”
    就在此時，和俊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叔父，姚睿，我想到了！”他臉上帶著一絲興奮，“對付謠言，不能堵，得疏！”
    他展開折扇，侃侃而談：“我可以用我們和家的商會網絡，去散布對我們有利的消息！”
    “比如說，我們可以宣揚姚家數百年來，一直默默守護著常寧城的安定，祠堂鎮壓的不是邪物，而是守護城池安寧的‘地脈之靈’！前幾天的異動，正是姚家在消耗自身力量，加固封印，抵禦外敵！”
    “我們還要聯合城中那些與我們利益相關的商戶、大戶，讓他們明白，姚家倒了，常寧城的商貿秩序也就亂了，對誰都沒好處！隻要爭取到他們的支持和理解，那些平民的流言蜚語，就掀不起大浪！”
    和俊的計劃，直指核心，讓姚震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好！好一個‘以正視聽’！”
    姚睿也讚許地點了點頭，但他隨即便補充道：“和俊，你的方法很好，但還不夠。全麵反駁，聲勢浩大，但力量太分散，效果也慢。”
    他走到沙盤前，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放在了代表“聽風茶樓”的位置上。
    “任何信息的傳播，都有其核心的‘節點’。這些謠言，看似是街頭巷尾的閑談，但一定有幾個源頭，在有組織、有計劃地進行擴散。比如人流量最大的茶樓、酒肆、賭場。”
    他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我們要做的是‘定點清除’。”
    “我們不需要讓所有人都相信我們，我們隻需要讓那幾個聲音最大、傳播最廣的‘節點’，閉上嘴，或者……換一種說法。”
    “控製了這幾個核心節點，整個謠言網絡，就會在短時間內陷入半癱瘓的狀態。這，才能為我們爭取到最寶貴的時間。”
    和俊聽得一愣一愣的，隨即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對啊！還是你小子腦子好使！擒賊先擒王！我怎麽就沒想到呢！”
    姚震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神中充滿了欣慰與驕傲。
    臨危不亂，直指核心。
    這等心智，已遠非一個十六歲的少年所能及。
    “好！就這麽辦！”姚震當機立斷，“和俊，輿論的事情，就由你全權主導，姚家所有資源，任你調動！”
    “姚家這邊，則繼續加強戒備，防止陰煞教趁我們應對謠言之時，發動真正的雷霆一擊！”
    三人分工明確，一個應對危機的方案，迅速確立。
    然而，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就在他們剛剛商議完畢，準備各自行動之時，一名下人神色慌張地衝了進來，聲音都帶著顫音。
    “家主！少主！清道夫的葉晴主管來了，神色……神色非常匆忙！”
    話音未落，葉晴已經一陣風似的，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客廳。
    她的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警告。
    她沒有絲毫的寒暄，目光直視著姚睿和姚震，開門見山地說道：
    “姚家主，姚公子，長話短說。”
    “總部的特別行動隊，已經到了。領隊是段波，化罡境中期。”
    “他態度強硬，點名要立即了解你們姚家祠堂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