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隔著數十裏距離、卻仿佛能刺穿靈魂的冰冷目光，像一根無形的楔子，死死地釘在了姚睿的腦海深處。
    被發現了！
    這個念頭，如同跗骨之蛆，讓他在接下來瘋狂的撤離途中，後背始終一片冰涼。
    他不敢回頭，甚至不敢有絲毫的停頓。
    他隻能將所有的信念，都寄托於速度，寄托於那片能隔絕感知的、濃密的夜色。
    ……
    當四道狼狽不堪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姚府那燈火通明的議事大廳時，所有等待著的人，都猛地站了起來。
    姚睿的臉色蒼白如紙，金鑫玥的嘴唇毫無血色，而那兩名一向以冷靜著稱的清道夫隊員，眼神中也充滿了還未消散的恐懼。
    “怎麽樣？！”姚震一個箭步衝了上來，聲音中充滿了緊張。
    姚睿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然後快步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杯早已涼透的茶水，一飲而盡。
    冰冷的茶水，讓他那因為極致恐懼和瘋狂奔逃而幾乎要沸騰的大腦，稍稍冷靜了一絲。
    他沒有浪費任何時間，立刻將他們在黑風穀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向在場的所有人，進行了匯報。
    當他說到那數以百計的、如同工蟻般建造祭壇的陰煞教徒時，大廳裏響起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當他說到那個巨大、詭異、由森森白骨搭建而成的邪惡祭壇時，就連段波的眉頭，都死死地擰成了一個疙瘩。
    而當他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精準的詞匯，去描述那個如同“人形黑洞”般的玄水護法，以及他帶給自己的、那種仿佛能吞噬一切的、令人絕望的壓迫感時……
    整個議事大廳，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個情報，震得說不出話來。
    “情報，已經確認了。”姚睿的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陰煞教即將發動總攻，其規模，遠超我們之前的任何一次預估。”
    “他們不是要滲透，也不是要偷襲。”
    “他們……是要用絕對的力量，將整個常寧城，從地圖上徹底抹去！”
    ……
    戰爭的陰雲，在這一刻，化作了沉重如山的實質，壓在了每一個人的心頭。
    再也沒有人質疑，再也沒有人爭論。
    所有人都很清楚，一場決定著常寧城生死存亡的血戰，已經不可避免。
    “傳我命令！”姚震的聲音，如同滾滾悶雷，在大廳中炸響，“姚家所有子弟，進入最高戰備狀態！守護大陣，能量全開！所有庫房物資，全部分發下去！此戰，有進無退！”
    “清道夫所屬，聽我號令！”段波的眼中，也燃起了冰冷的火焰，“所有人，放棄休整！立刻按照預定計劃，進入城外伏擊陣地！我要讓這群邪教的雜碎，為他們的狂妄，付出血的代價！”
    “四海商會，全力運轉！”和俊會長也重重地一拍桌子，“所有的丹藥、符篆、療傷物資，全部運往前線！我常寧城的財富，絕不能便宜了這群王八蛋！”
    一道道命令，被迅速下達。
    整個常寧城，這台巨大的戰爭機器，在這一刻，被徹底激活，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
    無數的人影，在夜色中穿梭。
    一股股強大的能量波動，在城中各處衝天而起。
    決戰的氣氛，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
    清道夫的臨時監測站內，氣氛同樣緊張到了極點。
    姚睿在這裏，與葉晴進行著最後的情報確認。
    就在這時，監測站內那台用於與總部進行遠程通訊的、造型奇特的傳訊法器，突然亮起了一陣急促的、代表著最高優先級的靈光。
    葉晴臉色一變，立刻上前，雙手按在法器之上，閉上了眼睛。
    片刻之後，她睜開雙眼，臉上帶著一種極其複雜、混雜著震驚、疑惑與一絲……希望的神情。
    “怎麽了？”姚睿問道。
    “是……是金宗的消息。”葉晴的聲音，有些幹澀，“總部剛剛截獲並破譯了一段，從金宗發往此地的、加密的靈力通訊。”
    她看著姚睿，一字一頓地說道：“金宗外門長老淩雲，已經將他在常寧城的所見所聞，全部上報給了金宗的宗主，淩千鋒。”
    “報告中，他重點提到了三件事。”
    “第一，金鑫玥的銳金之體，天賦異稟，潛力遠超預期，是金宗百年不遇的奇才。”
    “第二，陰煞教在常寧城的活動，規模空前，威脅等級，被他提升到了最高。”
    “而第三……”葉晴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姚睿的臉上，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他說，姚家的少主，心思縝密，慧根天成，其身上，似乎隱藏著某種……連他也無法看透的‘特殊性’。”
    “這段報告，已經引起了金宗宗主，淩千鋒的……遠程關注。”
    ……
    金宗宗主，淩千鋒。
    這個名字，如同一道驚雷，在姚睿的腦海中炸響。
    那可是，站在整個東域金字塔頂端的、真正的巨頭之一！
    他的“關注”，又意味著什麽？
    是福？是禍？
    姚睿不知道。
    他隻知道，這盤棋，已經越來越大，大到遠遠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湧的思緒，走出了監測站。
    夜，已經深到了極致。
    整個常寧城，都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沒有蟲鳴，沒有犬吠，甚至連風，都停止了流動。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得化不開的、肅殺的味道。
    姚睿緩緩地走上姚府的院牆，朝著城西的方向，遙遙望去。
    他知道，下一場戰鬥，將不再有任何試探，不再有任何回旋的餘地。
    那將是一場，決定著姚家、決定著金鑫玥、決定著整個常寧城數萬生靈命運的……終極之戰。
    他緩緩抬起手，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眉心那枚早已與血肉融為一體的銅錢。
    一股冰涼而熟悉的觸感，從指尖傳來，讓他那顆因為即將到來的大戰而狂跳的心，漸漸平複。
    這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他一切秘密的根源。
    無論未來如何，無論敵人有多麽強大。
    他，都將戰鬥到底。
    ……
    就在姚睿下定決心的那一刻，在遙遠的、數十裏之外的黑風穀中，那座由森森白骨搭建而成的巨大祭壇，終於完成了它最後的準備。
    隨著玄水護法將一塊充滿了不祥氣息的黑色晶石，嵌入祭壇的頂端。
    “嗡——”
    一股龐大到足以讓天地變色的恐怖煞氣，如同沉睡了萬年的遠古魔神，轟然蘇醒！
    那濃鬱的、幾乎化為實質的黑色煞氣，衝天而起，在常寧城的上空，匯聚成了一片遮天蔽日的、不斷翻滾的烏雲！
    決戰的鍾聲，在這一刻，被正式敲響。
    一場更大的、席卷一切的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