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曙光，終於刺破了那層籠罩了常寧城一夜的、厚重如墨的煞氣烏雲。
    戰爭，結束了。
    但勝利的喜悅，卻並未到來。
    整個姚府，都沉浸在一片壓抑而肅穆的氣氛之中。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草藥味，以及建築物被摧毀後留下的焦糊味。
    庭院裏，到處都是受傷的護衛和族人，丹師和仆役們行色匆匆，在人群中穿梭，包紮傷口，喂食丹藥。
    每一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疲憊與劫後餘生的茫然。
    這一戰，姚家雖然慘勝，但付出的代價，也是慘重的。
    ……
    就在姚府上下忙著救治傷員，清點損失之時，段波和葉晴，在一隊清道夫隊員的護送下，進入了姚府。
    會客廳內，氣氛冷硬得如同萬年玄冰。
    段波坐在椅子上，腰杆挺得筆直，目光銳利如刀，審視著主位上那個臉色蒼白、嘴角還帶著一絲血跡的姚家之主。
    “姚家主。”段波開門見山，連最基本的客套都省去了，“昨夜一戰，陰煞教雖然敗退，但有幾個問題，我需要一個明確的答複。”
    姚震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用這個動作，掩飾了自己因為內傷而微微顫抖的手。
    “段隊長請講。”
    “第一，”段波的聲音，如同兩塊金屬在摩擦，“那個最後出手，三招重創玄水護法的神秘高手，究竟是誰？他與你們姚家，是什麽關係？”
    這個問題，如同一記重錘，狠狠地敲在了姚震的心上。
    他知道，這才是對方此行的真正目的。
    “段隊長說笑了。”姚震放下茶杯，臉上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混合著感激與茫然的苦笑，“那位前輩高人，神龍見首不見尾，若非他最後關頭出手相助，我姚家，乃至整個常寧城，恐怕早已化為一片焦土。我姚震感激不盡，又怎會知曉他的身份？”
    他將姿態放得很低，將一切都推給了“不知情”。
    段波死死地盯著他，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哪怕一絲一毫說謊的痕跡。
    但姚震的表情，坦然得毫無破綻。
    “好，這個問題，暫且不提。”段波冷哼一聲，顯然並不相信，但他沒有繼續深究。
    “第二個問題，”他的目光，轉向了祠堂的方向，“昨夜，貴府的守護大陣，在承受玄水護法攻擊時，從祠堂方向，爆發出了一股極其強烈的能量波動。那股波動，與我‘清源盤’監測到的‘異常能量源’，高度吻合。”
    “我需要知道，那股波動的本質是什麽？你們姚家的祠堂裏，到底藏著什麽？”
    來了。
    真正的問題，來了。
    姚震心中一凜，但臉上卻不動聲色。
    “段隊長有所不知。”他緩緩說道，“我姚家守護大陣，與祠堂地脈相連，乃是先祖所設。昨夜，大陣瀕臨破碎，祠堂內供奉的先祖英靈，感應到家族有滅頂之災，這才自行激發，引動地脈之力，與大陣共鳴，堪堪抵擋住了那致命一擊。”
    “至於隊長所說的‘異寶’，實乃無稽之談。若真有異寶，我姚家又何至於此，險些滿門覆滅？”
    這番說辭，半真半假，將一切都歸結於“先祖顯靈”，合情合理，讓人難以從邏輯上找出破綻。
    ……
    “姚家主，”一旁的葉晴，終於忍不住開口，語氣溫和了許多，“段隊長的職責所在，還請您體諒。此次若非姚家上下拚死抵抗，常寧城早已生靈塗炭。在我看來，姚家，是我清道夫最值得信賴的、對抗陰煞教的盟友。”
    她這番話，既是打圓場，也是在表明自己的立場。
    段波聽著葉晴的話，又想起了那個能三招重創玄水護法的、神秘莫測的黑影，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
    他將信將疑。
    但他知道，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強行對姚家采取措施，無異於自尋死路。
    那個神秘高手的存在，就是懸在他頭頂的一柄利劍。
    “好。”他緩緩站起身，“既然姚家主這麽說，我暫且相信。三日之約，就此作罷。但是，總部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此事，我隻會如實上報，後續如何，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說罷，他便帶著人，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姚睿的房間裏，彌漫著濃鬱的藥香。
    他盤膝坐在床上，默默地運轉著功法，鞏固著剛剛突破的、凝氣五重的境界。
    那股在生死關頭，由祠堂龍影灌注而來的龐大力量，雖然幾乎撐爆了他的經脈，但也為他帶來了脫胎換骨般的好處。
    他的靈力，比之前雄渾了數倍不止。
    而他對那絲空間之力的感悟，也因為那次搏命的“閃避”，而變得更加清晰。
    更重要的是，他的精神力，在經曆了極限的透支與恢複之後，竟也隨之壯大了一圈，讓他對眉心銅錢的運用，更加得心應手。
    就在他療傷之時，他心念一動，將自己的感知力，如同無形的觸手，緩緩地，朝著整個常寧城，覆蓋而去。
    下一刻，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在他的“調試視界”中，常寧城內，除了清道夫那些熟悉的、代表著“秩序”的能量場之外，竟憑空多了好幾股陌生的、極其隱晦的能量氣息。
    這些氣息，各不相同。
    有的，像一柄藏於鞘中的利劍，鋒銳而內斂。
    有的，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充滿了爆裂的氣息。
    還有的，則像一汪深不見底的寒潭，陰冷而詭異。
    它們，不像陰煞教那樣充滿了惡意，也不像清道夫那樣帶有強烈的目的性。
    它們……更像是一個個冷漠的、隱藏在暗處的觀察者，在用各自的方式，窺探著、掃描著、分析著這座剛剛經曆過大戰的城市，尤其是……他所在的姚府。
    ……
    清道夫開始協助姚家，進行戰後的修複工作。
    常寧城，正在從戰爭的創傷中，緩緩恢複。
    但姚睿的心，卻再次沉了下來。
    他將自己的發現，告知了父親和剛剛前來看望他的葉晴。
    “看來，昨夜的一戰，動靜太大了。”姚睿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玄水護法敗退，神秘高手現身……這一切，已經像一塊巨石，投入了平靜的湖麵，激起的漣漪，引來了更遠處、更多勢力的……關注。”
    姚震的臉色，變得無比凝重。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姚家，剛剛才擊退了餓狼，卻又引來了無數窺探的虎豹。
    就在這時，葉晴腰間那枚用於緊急通訊的玉符，突然亮起了一陣急促的紅光。
    她臉色微變，立刻將一縷靈氣注入其中。
    片刻之後，她抬起頭，看向姚睿，眼神複雜到了極點。
    “是總部的密令。”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
    “要求我，立刻撰寫一份關於常寧城之戰的、最詳細的報告。特別是……關於那個神秘高手的實力評估，以及……姚家祠堂最後爆發的那股能量波動的……本質。”
    她頓了頓，艱難地吐出了最後幾個字。
    “密令的最後，隻有四個字——‘高度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