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清冷如水，穿過修複一新的窗欞，在書房的地麵上灑下一片斑駁的銀霜。
    姚睿緩緩地鬆開了自己的手掌，眼中那股對力量的熾熱渴望，如同沸騰的岩漿，在經曆過極致的噴發後，漸漸冷卻，沉澱為一片深邃的、如同萬年寒潭般的冷靜。
    他知道，單純的渴望與憤怒，是弱者無能的哀嚎。
    隻有將這份幾乎要將他靈魂都灼穿的無力感，轉化為最嚴苛的自律，和最瘋狂的修煉，才能在這盤早已失控、布滿了未知敵友的棋局中，為自己，為家族，博得那一線渺茫的生機。
    ……
    大戰之後的半個月，常寧城，終於迎來了它渴盼已久的、寶貴的喘息之機。
    姚府的生活秩序，也在忙碌的重建中，逐步恢複。
    被恐怖力量摧毀的庭院，已經重新種上了耐寒的青竹和花草；破碎的青石板路，被盡數更換，工匠們敲敲打打的聲音，取代了那晚震耳欲聾的廝殺與轟鳴；空氣中那股濃鬱的、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也終於被清新的泥土、草木和藥材混合的複雜氣息所取代。
    族人們臉上的悲傷與恐懼，漸漸被對未來的期盼與重建家園的忙碌所衝淡。
    但每一個經曆過那晚血戰的人都知道，這隻是表象。
    那幾處由化罡境巔峰強者留下的、無法用凡俗手段修複的、如同巨大傷疤般的戰鬥痕跡，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那晚的戰鬥，有多麽慘烈；那晚的勝利，又有多麽僥幸。
    這天清晨，姚睿找到了正在指揮族人，用一種混合了多種礦物粉末的特殊材料，小心翼翼地填補著守護大陣基石裂縫的父親。
    “父親。”
    姚震轉過身，看到兒子那雖然依舊略顯清瘦、但氣色已經完全恢複，眼神更是前所未有堅定的臉，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欣慰的笑容。這半個月來，這是他唯一能感到心安的時刻。
    “傷勢都好了？”他上下打量著兒子，仔細地感受著他體內那股比之前雄渾了數倍不止的靈力波動。
    “已無大礙。”姚睿點了點頭，隨即，他的神情變得無比嚴肅，鄭重地拱手行了一禮，“父親，孩兒有一事相求。”
    “你說。”姚震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示意周圍的族人暫時退下。
    “孩兒希望，能有一個絕對安靜、不被打擾的環境，進行一次長時間的閉關修煉。”姚睿沉聲道，他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
    他看著父親，繼續說道：“此次大戰，讓孩兒深刻地認識到了自身的不足。我們的勝利，充滿了太多的偶然。我不想，也不允許，下一次，我們還要將家族的命運，寄托在這種虛無縹緲的‘僥幸’之上。”
    姚震看著兒子，看著他那雙不再有絲毫少年稚氣，隻剩下冷靜與決絕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有驕傲，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種將家族數百年傳承的重擔，徹底托付出去的決然。
    他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地、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
    這一個字，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我準了。”他走上前，伸出那隻布滿老繭的大手，重重地按在姚睿的肩膀上，“從今天起，家族寶庫中的所有修煉資源，靈石、丹藥、功法典籍，任你取用！我會親自在你的閉關室外為你護法，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得打擾你的修煉！”
    ……
    得到了父親的支持，姚睿的心，徹底安定了下來。
    他沒有立刻開始閉關，而是獨自一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將房門緊緊鎖死。
    他需要一次徹底的、冷靜的、不帶任何情感色彩的複盤。
    他從書架上，取下了一張巨大的、空白的獸皮卷，將其平鋪在桌案上。
    然後，他拿起筆，開始在上麵，畫下了一個個代表不同勢力和人物的符號，以及連接它們的、錯綜複雜的邏輯線條。
    在他的筆下，那晚慘烈的大戰，不再是混亂的廝殺，而變成了一場清晰的、充滿了數據與邏輯的博弈。
    他首先寫下了“姚家”二字，然後在旁邊標注了“核心戰力：化罡境初期x5（現重傷2人），凝氣境若幹”。
    緊接著，他畫出了“陰煞教”，標注了“主帥：玄水護法（化罡巔峰，重傷），副帥：墨刑（化罡中期，重傷）”，以及“優勢：人數眾多，戰術歹毒（輔助陣眼）”。
    然後是“清道夫”，他將其分成了兩個分支，“觀察派（葉晴，態度友好）”和“掌控派（段波，態度強硬，覬覦核心）”。
    最後，他在一個距離“姚家”最近、卻又獨立於所有勢力之外的角落，畫下了一個被重點圈出的“影”字，並在旁邊，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看著這張圖，腦海中，開始對自身的得失，進行最殘酷的剖析。
    他深刻地認識到，自己在那場戰鬥中，看似起到了關鍵作用，但實際上，卻充滿了致命的短板。
    他那看似神奇的“空間閃避”，不過是對一種未知力量的、粗暴而危險的調用，每一次使用，都像是一場用精神力和靈魂作為賭注的豪賭。這種不穩定的“外掛”，絕不能當做常規的底牌。
    他的臨場指揮，雖然有效，但那也是建立在眉心銅錢這逆天“外掛”的基礎之上。一旦精神力耗盡，或是遇到能屏蔽感知的敵人，他就會立刻被打回原形。
    歸根結底，自身的硬實力，才是決定一切的根本！
    ……
    在完成了複盤之後，姚睿拿起另一支筆，在獸皮卷的另一側，緩緩地寫下了自己接下來的、詳細的修煉計劃。
    第一步：穩固境界。
    他要將凝氣五重的根基，打磨得堅如磐石。他計劃，用七天時間，不進行任何靈力增長的修煉，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引導體內的靈力，與那絲空間之力，進行最深層次的融合，直到它們不再是兩種涇渭分明的力量，而是徹底地，化為一種全新的、獨屬於他自己的本源之力。
    第二步：熟練運用。
    他要找到一種更高效、更低耗的方式，去運用眉心銅錢的感知力。他計劃，在自己的識海中，模擬出一個“沙盒環境”，不斷地調試感知的輸出功率，找到一個既能滿足日常警戒需求、又不會對精神力造成太大負擔的“低功耗巡航模式”。
    同時，他要嚐試著，去解析、去理解那絲空間之力的本質。他不能再像之前那樣，每一次都靠著生死一線的本能去“強行調用”。他需要找到它的“使用說明書”，哪怕隻是最基礎的第一頁。
    第三步：尋求突破。
    在完成前兩步的基礎上，他要開始為衝擊凝氣六重，做最後的準備。他將目光，投向了姚家的藏書閣。他相信，在家族流傳了數百年的典籍中，一定能找到關於如何打磨靈力、突破瓶頸的、更為高深的方法。
    ……
    傍晚，夕陽的餘暉，如同金色的顏料，將整個姚府，都塗抹上了一層溫暖而寧靜的色彩。
    姚睿沒有待在房間裏，而是獨自一人，緩步來到了那座曆經了戰火洗禮、卻依舊散發著古老與威嚴氣息的祠堂之外。
    他沒有進去，隻是在祠堂前的石階上，盤膝而坐，靜靜地感受著。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眉心，那枚古樸的銅錢，正與祠堂深處，那股浩瀚如海的龍形力量，產生著一種若有若無的、如同呼吸般的、血脈相連的深層共鳴。
    而他體內那絲桀驁不馴的空間之力，在這種共鳴之下，也變得異常的溫順、親和，如同找到了歸宿的遊子。
    他依舊不明白，這一切的本質是什麽。是所謂的“先祖英靈”？還是某個“上古大人物”的殘魂？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這裏，就是他所有力量的源頭。
    這裏，就是他必須用生命去守護的根。
    他的眼神，在夕陽的映照下，變得無比的堅定。
    ……
    常寧城，終於迎來了一段來之不易的、寶貴的和平時期。
    陰煞教，在經曆了玄水護法和墨刑雙雙重傷敗退的慘敗之後，短期內，再也無力組織起任何大規模的襲擊。他們就像一條被敲斷了脊梁的毒蛇，暫時偃旗息鼓，龜縮回了最陰暗的巢穴，舔舐著傷口，似乎正在醞含著更大的、更為惡毒的陰謀。
    而那位如同驚鴻一瞥的神秘“影衛”，在展現了那足以扭轉乾坤的恐怖實力之後，也再次銷聲匿跡，仿佛從未出現過。但他的存在，卻如同一道無形的烙印，深刻地烙在了常寧城所有勢力的心中，預示著更多的、不為人知的秘密，即將在未來的某一天，被徹底揭開。
    漩渦，暫時平息。
    但姚睿深知，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那短暫得令人窒息的寧靜。
    真正的風暴，還遠未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