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小心，湮塵也隱約明白了兩族通商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麽簡單，隻是月夜的年紀也不大，看著十五六歲的模樣，這樣的人，又是如何在這麽危險的環境中廝殺出來呢？
    湮塵看著月夜那漂亮的側顏，問：“你當初為什麽想要建立商隊呢？”
    月夜笑著，伸出手，輕輕點了點湮塵粉嫩的鼻尖，悵然地歎了口氣，解釋道：
    “小丫頭，我……剛巧，也是個人魔混血。”
    也？
    湮塵愣了一下。
    月夜的笑容變得苦澀了不少：“人魔混血，在魔族不受待見，在人類那邊也頗受排擠，姐姐隻有證明了自己存在的價值，才有立足之地可言，這樣一看，姐姐真有些羨慕你了。”
    月夜抬手，把車燈裏油燈的燈芯往上撥了撥，光更亮了些，她看著案頭堆著的半袋麥種，聲音輕卻堅定：
    “雖然人魔兩族戰爭，魔族一直占據優勢，但咱們族的凍土，連耐寒的靈麥都長不好，沒有糧食，我族易子而食，除了和人族換，咱們去哪找這麽多麥種和藥材？”
    “人類與魔族之間的關係遠遠不是永遠敵對那麽簡單，我們想要往更好的地方發展，都得從對方手裏獲得一些什麽，可是六千年來積攢的仇恨，已經讓他們無法化開了。”
    月夜說到這裏，見湮塵手中的茶杯已經空了，又往裏麵增添了一些，繼續道：
    “仇怨不是一天兩天能解的，但通商能讓兩族先‘綁’在一塊。”
    “人族需要咱們的魔晶修靈導陣，增強他們的武器與城市運作，咱們需要他們的麥種和藥材，讓族裏人能活下去。隻要這需求在，他們就不會輕易斷了咱們的路，咱們也不會看著他們缺魔晶，慢慢的，說不定哪天，人族的商隊看到咱們，不會再先摸兵器，咱們的護衛見了他們，也不用先盯著他們的動作。就算仇怨還在，至少能先讓日子好過些。”
    她把那顆麥種遞給湮塵：
    “你看這顆種子，現在看著小，種下去好好護著，就能長出麥子。通商也是一樣，現在難，可隻要咱們一步一步走穩了，總能走出條能讓兩族都活下去的路。”
    湮塵雙手接過那顆麥子，低頭看著，半晌之後，詢問道：
    “魔族裏麵像你這樣想的多嗎？”
    “魔族看不上低賤的人類，人類看不上粗俗的魔族，這已經是思維定勢了，即便有我一個拚命遊說，與我同樣想法的也不過堪堪十指之數。”
    月夜笑著，眼中帶了一些溫柔，反問：
    “那你呢？人類裏麵像你這樣願意聽我說話的人多嗎？”
    湮塵沒有說話，但是眼神已經代表了她的答案。
    人類之中，甚至還沒有一個願意坐下與魔族促膝長談的人呢。
    月夜苦笑一聲：
    “如果不是我體內還有另一半人類的血脈，我也不會想這回事，湮塵，父親告訴我，有個小女孩和我有同樣的想法的時候，我還隻是有點欣慰而已，但剛才，我看到你那和我一模一樣的紅色血液，我突然特別開心，原來人類之中，也有和我一樣的人呀。”
    “我，不僅要做大陸第一富豪，還要做人魔建交橋梁的第一根柱子，湮塵，會吃苦的，你真的準備好了嗎？”
    月夜的雙眼恍若有著無窮的魔力一般，湮塵用力點了點頭：“我準備好了！”
    月夜滿意地點了點頭，同意道：
    “很好，那明天開始，你就隨我一同行商吧。”
    湮塵將她遞來的茶水一飲而盡，跳下馬車時，卻發現楓秀竟然站在馬車不遠處，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又或許說，他們分別的時間並不長，他其實一直沒有離開呢？
    他是不是對自己也太好了？
    湮塵有些遲疑地走過去，可是以她的道行，根本不能從楓秀臉上看到一點其他的情緒，又或者說，這個男人就像是一個完美的陣法，沒有任何人能夠打破這個陣法所計算出來的程序，湮塵想象不到，這樣一個完美陣法會哭會鬧的樣子。
    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楓秀聽到動靜，轉頭看向了她，甚至朝她伸出了手，問：“感覺怎麽樣？”
    湮塵乖乖地伸出手，握住了楓秀的手，認真分析著：
    “商隊的組建果真不是簡單的事情，單靠月夜姐姐通商不夠，等我熟悉通商的流程之後，回去就找父親組建自己的商隊，月姐姐從魔族出發，我從驅魔關出發，雙管齊下，一定能事半功倍！”
    她還是想回去嗎？
    楓秀平靜地走了幾步，問：“你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湮塵牽著楓秀的手，毫不在意地脫口而出問：“風叔叔，是魔族吧？”
    楓秀的腳步有了些許停頓。
    這麽快就知道了嗎？
    他慢慢地低下頭，看著湮塵那依舊天真俏皮的容顏，莫名發現，這次，是他有些看不懂這個外孫女的心思了。
    但湮塵聰明，楓秀也沒想要瞞過去，索性承認道：
    “是。”
    “那可太好了。”
    湮塵笑的格外燦爛，眼中越發自信起來：
    “我之前一直以為，魔族都是戰場上那些宛如怪獸的模樣，牛頭蛇身，豬肚鳳尾，可是來魔族這麽久，我隱約感覺到了，我們隻是兩個不同的群族，與魔族溝通和與任何一個人類溝通沒有什麽不同，有好人就有壞人，所以有壞魔族就有好魔族，叔叔是這麽好的人，我隻要找到方法，我所想的那條路一定能行得通的。”
    她自顧自地說著，似乎不知道，楓秀看著她的眼神，逐漸多了一絲玩味，自嘲，複雜，與悲涼。
    傻丫頭。
    你現在擁有這種想法，隻不過是因為我先人類一步，讓你看到高等的魔族是什麽樣子而已。
    而大部分的低等魔族，殘暴，貪婪，毫無理智，嗜血狂妄，那是真正令人討厭的樣子。
    現在讓她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而已，這樣一來，未來才有可能順利將她收入自己這邊。
    畢竟，這是他高貴血脈的後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