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切的表情，心疼的眼神，溫柔的語氣。
    他深深地看著她，是在看她，也是在透過她看某個人。
    刹那間，宋苒明白了過來，“你去了西鳳村嗎？”
    “嗯。”
    宋淮垂下頭，不想在妹妹麵前表現得太過脆弱。
    宋苒側過身，“進來坐會兒吧！”
    “好。”
    坐到沙發上，她給宋淮倒了一杯水，“哥，為什麽想去查我以前的事？”
    宋淮接水的動作一頓。
    他佯裝冷靜，微晃動的水麵卻暴露了他此時的情緒，“哥哥……想了解你以前的生活。”
    那為什麽不來問她呢。
    宋苒想起那日遇到陳醫生的事，反應過來，把話敞開說：“你應該能查到，我早就知道我不是葉軍和趙柔的女兒。”
    宋淮點頭。
    “他們雖然重男輕女，卻不是從一開始就討厭我。我從出生便有性格缺陷，我感知著這個世界，卻不想做出反應，對什麽都很冷淡。”
    “他們起初以為我是個啞巴，直到聽到我喊鄰居奶奶，這才開始厭惡我，罵我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葉軍和趙柔看在血緣關係的份上，倒也不會虐待她，至少會給口飯。
    她不在意那一丁點零星的親情，也沒有難過的情緒。
    宋苒從小就知道自己怪，但她不想改變，反而和那對夫妻鬥智鬥勇。
    他們打她，她趁他們睡覺時潑熱水，她做飯後還不停叨叨，她便掀了桌子。
    將她趕出去，她就跑去村長家，村長便會找葉軍談話，指責他們虐待孩子。
    長此以往，他們無視她，她也無視他們。
    宋淮見過她口中的鄰居奶奶。
    那是個很慈祥的老人，當得知他是苒苒的哥哥，她笑得無奈，說：“想和小七拉近關係，是不是很難？”
    他毫不猶豫點頭。
    姝姝難過，他可以送她喜歡的東西，衣服、首飾、包包，或者帶她去看畫展。
    可他看不透苒苒，不知道她喜歡什麽，討厭什麽，更不知如何和她拉近關係。
    “我就知道會這樣。”鄰居奶奶似乎不驚訝，歎了口氣道，“小七心大，有人對她好，她有的都會報答給別人。可她的心也小，有了血緣這一層關係，你們若不是全心全意對待她，僅因為愧疚給她她有的東西，她便會放棄你們。”
    “尤其是，有個對照的人擺在她麵前。”
    他思考，宋家給過苒苒什麽？
    衣服、包包、裙子、珠寶……
    可是，她分明喜歡穿衣褲，不喜歡戴首飾，不喜歡背包。
    他們給的都是姝姝喜歡的，反而責怪她態度冷淡，不親近人。
    她想要的是愛，不是他們自以為是、夾雜著愧疚的‘好’。
    “其實，小七隻是想要一個家而已。”
    鄰居奶奶說了很多宋苒小時候的事，比如：
    有人罵鄰居奶奶，她死死盯著對方，把嚇走。
    有狗咬鄰居奶奶，她拿起菜刀就要砍。
    她骨子裏狠辣，村裏的小孩都怕她，狗見了她都躲著。
    鄰居奶奶沒有家人，經常給她飯吃，她一聲不吭幫忙幹活。
    她的愛很直白。
    你愛她，她就愛你。
    這麽簡單的事，鄰居奶奶做到了，他們卻一個人都沒做到。
    “哥！”
    宋淮回神，對上一雙含笑的眼。
    宋苒語氣輕淡：“你不用愧疚，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沒有任務，沒有殺戮，也沒有勾心鬥角，還有用不完的錢。
    她很喜歡。
    宋淮沒勇氣看她的眼睛，移開視線，自嘲地笑：“這些天我一直在想，若是沒有抱錯，是不是另一番景象。”
    “不會。”
    宋苒沒有猶豫，“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並不後悔。”
    她雖然不理解，卻不嫉恨宋瑾姝。
    過程不太好，結局確實好的。
    就像今天，她能及時握住匕首，救下那個撲向自己的女孩。
    黑玫瑰想殺她卻敗於她，被迫幫她查下單之人。
    當宋家女兒，好處很多，但不自由。
    “我不喜歡受製於人。”
    宋淮知道，妹妹不是在安慰她。
    他清楚的知道，隻能這樣了。
    即使知道她消失的那十年去了哪，又有什麽意義，他什麽都做不了。
    宋淮剛下電梯，碰到了一家四口。
    宋柏川，程蘭芝，宋瑾姝，宋子洲。
    看到他這副頹廢的模樣，四人震驚不已，“小淮，你這是怎麽了？”
    宋淮問：“你們來看苒苒嗎？”
    程蘭芝點頭：“都怪你爸，苒苒受傷了都不及時告訴我，我回家才知道。你看過苒苒了嗎？她手怎麽樣了？疼不疼？”
    “她已經休息了，不用打擾她。”
    他越過他們離開，卻被父親擋住了，“宋淮，和你媽媽道歉？”
    宋淮抬頭，平靜地問：“我做什麽了？”
    宋柏川皺眉，他不明白兒子隻是去了鄉下兩周，怎會變成這副模樣，“你一聲不吭消失，不和家裏報平安，大家擔心這麽久，現在……”
    “爸。”宋淮截斷了他的話，“許駿不是和你們聯係了嗎。”
    宋柏川一時無言。
    宋淮深吸氣，不想把怨氣撒在家人身上，軟下態度，“苒苒她喜歡清靜，你們突然去這麽多人，她會不習慣，畢竟……以前我們可沒這麽關心她。”
    他自嘲的說出這句話，在場的人卻找不到任何話反駁。
    宋苒在顧家的兩年，除了宋淮，其他人幾乎和她沒有什麽交流。
    氣氛凝住，宋瑾姝往前走了兩步，主動抓住他的衣袖，眼眶微紅，“哥哥，你現在是不是很難過？”
    “還好。”
    看著和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宋淮神情複雜。
    現在的他無法用以前的心情麵對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宋子洲一眼看出大哥對宋瑾姝的態度變了，下意識聯想到宋苒，“哥，是不是宋苒和你說了什麽？”
    宋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語氣譏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三叔的孩子，每次發生什麽事都懷疑是不是苒苒說了什麽。”
    第一次被親哥用這麽不客氣的話懟，宋子洲的表情比吃了狗屎還難看。
    看出哥哥的情緒很差，他沒有反駁，小聲嘟囔：“不是就不是嘛，居然陰陽怪氣你親弟弟，三叔能生出我這麽帥氣的兒子嗎？”
    此時的宋淮仿佛被千斤巨石壓著，神情倦怠，思考和呼吸都變得緩慢無比。
    程蘭芝看出兒子不對勁，語氣帶著命令：“既然苒苒沒有大礙，大家都先回去。”
    隔閡一旦有，無法消去，盡管大家盡量忽視。
    一行五人走在路燈下，心思各異。
    宋苒站在陽台上，看著人影離開，將窗簾拉上。
    剛坐下，她接到了售樓部經理的電話。
    “宋小姐，禦園的房子可以入住了。”
    上次看房被打斷，她後麵又去了一趟現場。
    房子裝修簡單，隔音極好，很符合她的要求。
    二層她想改成訓練室和研究室，現場畫了張改造圖給經理，所以拖到了現在。
    經理問：“您需要來現場看看嗎？我們售樓部提供免費搬家服務。”
    “不用，我相信你們，健身器材也可以搬嗎？有很多。”
    經理當場應下：“可以的。”
    宋苒：“我把地址發給你，麻煩你跑一趟，四樓的訓練室裏全是我的東西，一個不落的搬走。”
    “好。”
    第二日。
    一大早，經理親自帶領七八個員工去顧家。
    顧北煜被吵醒，得知他們的目的，氣得腦仁發疼，撥通宋苒的電話，立馬抨擊：“宋苒你是不是故意的，大早上喊這麽多人來家裏，吵到我爺爺休息了！”
    經理微笑解釋：“顧先生，是我自作主張現在來的，反正你和宋小姐都要離婚了，早搬走不是更好嗎？”
    宋小姐買下那套房，還特地囑咐記在那日接待人員身上。
    一看就是個極好的人。
    經常接觸豪門的人，經理也聽過顧家的傳言，對這位出軌的少爺並沒有多少好感。
    一大早來搬東西，他確實是故意的。
    宋苒回：“你放他們去四樓搬東西就好。”
    顧北煜冷笑，“那可是顧家的錢買的器材，你憑什麽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