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書瞪大眼，嘴唇微張，磕磕絆絆道：“你、你……”
    “我的針隻紮過一個人，可她死了。”
    宋苒自嘲地笑了下，目光看向遠處。
    燈光照在她臉上，眼睫投影出一片深深的陰影。
    何書努力想要看清她眼眸中的情緒，卻隻捕捉到撲麵而來的濃鬱喪惘，仿佛被一層化不開的陰霾籠罩。
    真的沒辦法了嗎？
    何書滿心不甘，眼神聚焦，再一次握住她的手，語氣堅決：“宋苒，你試試！若沒命了，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宋苒看向她，眼中帶著不解，“為什麽？就為了一個還沒成型的孩子，你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
    何書扯動嘴角，露出一抹淒涼又帶著眷戀的笑容，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我知道你不能理解，可能很多人都不能理解……”
    “我以前養過一隻貓，我答應她了，若我能懷上孩子，她就轉世做我的女兒。”
    “我的貓是被搶劫犯砸死的，入室搶劫！”
    她眼裏滿是淚，“如果不是她，我根本沒機會逃跑，也不會活到今天。”
    “我感覺到了，我懷的是女兒。”
    何書工作極為忙碌，經期一直不太規律，偶爾一兩個月沒來例假也是常有的事。
    若早知道自己懷孕，她定會拚盡全力好好守護肚子裏的小生命。
    如今，滿心的後悔如潮水般將她淹沒。
    “隻要還有哪怕一絲一毫的機會能夠保住她，我都要拚盡全力去試試。
    不至於丟命，最差的結果也就是保不住孩子。
    宋苒深吸一口氣，從箱子裏拿出清洗幹淨的針灸包。
    這是老中醫的針。
    她的針向來隻殺人，不救人。
    “等著，我去消毒。”
    宋苒彎腰在她身上按了幾處穴位，往外走去。
    何書的兩個朋友迎上來，“她怎麽樣了？”
    宋苒沒回答她們的問題，問：“高壓蒸汽滅菌器在哪？”
    其中一人連忙應道：“我帶你去。”
    宋苒點頭，看向另一人，“你去照顧她。”
    她往外走去。
    裴璟站在原地沒動，視線卻跟隨著宋苒。
    她不太對勁。
    半小時後，宋苒拿著針回來，何書側著頭，看向她的眼中充滿著希望。
    宋苒握著針灸包的手一顫，“你出去吧！”
    “好，何書交給你了。”
    宋苒走過去，將針灸包打開，取出一根長長的銀針。
    銀針折射出一道清冷的光，落到她臉上，添了幾分肅然。
    銀針很長。
    何書心猛地一緊，下意識地緊閉雙眼，濃密的睫毛劇烈顫動。
    “我先在你腹部施針。”
    何書點頭：“好。”
    宋苒掀開她的衣服，手撚著針。
    她想下針，卻有什麽東西死死拽住她的手。
    宋苒平靜不下來，針在手中晃出了殘影。
    咚、咚、咚。
    心髒劇烈跳動著，如鼓點般大聲，清晰的傳入耳中。
    宋苒回憶起剛學針灸時。
    手穩如磐石，銀針在她手裏沒有一絲顫動。
    老中醫誇她說，她就是天生吃這碗飯的人。
    他看錯了。
    她的針根本救不了人，隻能殺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預想中的疼痛並未傳來。
    何書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宋苒那張毫無血色的慘白臉龐，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何書身為護士，對各種神情狀態極為敏感，幾乎一眼看出宋苒有心理陰影。
    她不敢施針。
    何書伸手握住宋苒的另一隻手，擠出一抹笑，“宋苒，我相信你。”
    話落，她鬆開她的手，安靜地閉上眼。
    ……
    這次施針足足進行兩小時。
    汗水不受控製地滲出，很快便濕透了宋苒的保暖衣，寒意陣陣襲來，
    她癱在椅子上，仰著頭，任由刺眼的光照在眼睛上。
    眼前滿是光斑，腦袋裏一片空白，隻想就這樣靜靜地放空自己。
    何書睡著了。
    宋苒緩了緩神，拿起旁邊的筆，在紙上艱難地寫下藥單。
    寫出來的字歪歪扭扭，筆畫像是蚯蚓在紙上蜿蜒，勉強才能辨認出來。
    外麵，裴璟像一尊雕塑般，保持著同一個站立的動作，未曾變換過。
    他手中拿著東西，目光緊緊盯著簾子。
    何書的兩位朋友在一旁來回踱步，神色焦躁不安。
    “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好啊？何書的孩子到底能不能保住？”其中一人忍不住開口，聲音裏帶著濃濃的焦慮。
    “才三個月，胎兒還不穩，又受了這麽大的驚嚇和撞擊，應該……很難保住。”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重重地歎了口氣。
    就在這時，病房的簾子被緩緩掀開，宋苒走了出來。
    “盡快按照方子去抓藥，你們去西鳳村小學找負責人就行，他們會幫忙的。”
    她的聲音因為疲憊而有些沙啞。
    兩人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是保住孩子了嗎？”
    宋苒輕點頭：“告訴何書，孩子保住了，讓她別激動，保持心情愉悅，我晚上再來一趟。”
    居然真的保住了？
    兩人又驚又喜，連忙接下她手中的藥方。
    宋苒看著很平靜，可她麵色病態的蒼白，毫無血色的唇微微幹裂著。
    裴璟心中揪緊，幾乎是在本能的驅使下，一瞬間快步站到宋苒麵前，擰開蓋子，遞到她嘴邊，“先喝水。”
    宋苒確實感到一陣強烈的幹渴，喉嚨仿佛要冒煙一般，她張嘴的同時抓住保溫杯，一口氣灌下一大半。
    水溫剛剛好，帶著淡淡的鹹味。
    看著這一幕，兩個女生對視一眼，眼中流露出一抹愧疚。
    她們忘記給宋苒備水了。
    難怪這位裴律師消失了半小時，回來後手裏多了保溫杯，原來是為宋苒準備的。
    這人看起來一副嚴肅高冷的模樣，對待宋苒卻如此細心體貼。
    就……怪好嗑的。
    緊急時刻可沒時間讓她們磕糖。
    一人急忙走進病房，照顧何書。
    另一人則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小學的方向飛奔而去。
    眨眼間，門外就隻剩下宋苒和裴璟。
    宋苒拿著杯子的手微微顫抖著，她喝完後，裴璟第一時間接過杯子。
    指尖相觸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一股刺骨的涼。
    心驟然沉下去，他道：“我們先回去。”
    照顧何書的女生將藥箱送出來，裴璟接過。
    兩人並肩走著，他不動聲色注意著她。
    宋苒腳步一頓，喉嚨傳來一股腥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