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隨便走走。”
    “春風樓，也算是隨便走走的地方？”
    林姝的心髒，咯噔一下。
    他怎麽知道？
    他派人跟蹤她？
    一股被冒犯的怒意湧上心頭，林姝猛地抬頭，隔著帷帽死死盯著他。
    “蕭世子，我雖然是你名義上的未婚妻，但這不代表你可以派人監視我，這是最基本的尊重，你懂嗎？”
    “你一個女子，穿著男裝，獨自一人去那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本世子若是不派人跟著，你被人賣了都不知道。”蕭澈的語氣依舊平淡，卻讓林姝聽出了一絲關心？
    錯覺，一定是錯覺。
    “用不著你操心。”林姝撇過頭，不想再理他。
    馬車內，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姝閉上眼，靠著車壁假寐。
    言靈的副作用還沒完全過去，腦袋昏昏沉沉的，她也確實累了。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
    “到了。”
    林姝睜開眼，跟著他下了車進了侯府。
    鬆鶴堂內，氣氛果然比前幾日好了太多。
    濃重的藥味已經散去，淡淡的安神香讓人。
    伺候的下人們臉上雖然依舊帶著小心，但眉宇間的愁雲卻散了不少。
    暖閣裏，蕭老夫人正靠在榻上，侯夫人坐在一旁陪她說話，看到林姝進來，那雙還有些渾濁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姝兒來了啊，過來讓祖母瞧瞧。”蕭老夫人朝著她招手，聲音雖然還有些虛弱，但中氣足了不少。
    林姝走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好孩子，快起來。”老夫人拉住她的手，上下打量著她，見她臉色依舊蒼白，不由心疼地蹙起了眉，“你能來看祖母，祖母心裏是真的高興啊，瞧這小臉白的，這些日子受苦了。”
    關心的話語毫無防備地刺進了林姝心裏最柔軟的地方。
    她鼻頭猛地一酸，眼眶瞬間就熱了。
    穿來這個世界，她聽過威脅，聽過鄙夷，聽過算計，也聽過蕭澈那狗男人別扭的關心，卻從未聽過這樣一句純粹的，發自內心的心疼。
    原主真是個捧著金飯碗要飯的蠢貨。
    這麽疼愛她的蕭祖母，她是怎麽忍心一次又一次地用最愚蠢的方式去傷害，最後甚至把人氣得當場暈倒，才給了林晚兒下毒的機會？
    一股混雜著替原主不值和對自己占了這身體的愧疚，猛地湧上心頭。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林姝掙開老夫人的手，退後一步，“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膝蓋砸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麽！”一旁侯夫人嚇了一跳，連忙要起身來扶。
    “蕭祖母。”林姝低著頭，帶著重重的鼻音道，“以前都是姝兒混賬，不懂事，處處惹您生氣，讓您操心。”
    “您病倒前，我還不知好歹地氣著您……我真不是人。”
    她越說越覺得原主不是東西，連帶著自己也跟著真情實感地愧疚起來，眼淚不受控製地就掉了下來，一滴一滴砸在手背上。
    這番突如其來的真情流露，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蕭老夫人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詫，隨即化為一片了然與動容，看著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顫抖的女孩，伸出幹枯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
    “傻孩子，快起來，地上涼。”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人哪有不犯錯的，知錯就好，知錯就好啊。”
    侯夫人也紅了眼圈，拿帕子擦了擦眼角，親自上前將林姝扶了起來，“快起來吧，你蕭祖母剛醒，身子還弱，見不得這個。”
    她拉著林姝，重新坐回榻邊，看著她哭得通紅的眼睛，心裏又是欣慰又是心疼。
    “婉婉在天有靈，看到你如今長大了，懂事了，也該安心了。”
    一直站在旁邊沒有出聲的蕭澈，看著眼前這一幕，心頭仿佛被什麽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看著林姝臉上未幹的淚痕，想起她在地牢裏虛弱得快要倒下的樣子，想起她理直氣壯跟自己要錢的財迷樣，想起她喂祖母喝米湯時專注沉靜的側臉，再到此刻跪在地上泣不成聲的懺悔……
    這個女人，到底有多少副麵孔？
    哪一個，才是真的她？
    蕭澈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分不清了。
    晚膳極其豐盛。
    乳鴿湯、清蒸鱸魚、蟹粉獅子頭、蜜汁火方……
    十幾道菜，色香味俱全，看得林姝這個身體虧空的人，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她也不客氣，蕭老夫人和侯夫人動了第一筷之後，就徹底放飛了自我。
    那塊看起來油光水滑的蜜汁火方，她一個人就幹掉了小半盤。
    蟹粉獅子頭，軟糯鮮香，她連吃了兩個。
    最後，還就著那碗鮮美的乳鴿湯，幹掉了一整碗米飯。
    吃飽喝足，林姝滿足地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感覺之前虧空的血槽，瞬間被填滿了一半。
    她這副與閨秀二字毫不沾邊的豪放吃相，讓同桌的侯夫人看得一愣一愣的，最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蕭老夫人更是樂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兒地讓丫鬟給她布菜。
    “多吃點，多吃點，看你瘦的，一陣風都能吹跑了。”
    隻有蕭澈，坐在林姝對麵，看著她風卷殘雲般的動作，俊臉上的表情從一開始的錯愕，到中途的麻木，再到最後的一言難盡。
    他實在無法將眼前這個埋頭苦吃的女人，和京中那些吃兩口就喊飽的世家貴女聯係在一起。
    她這吃法，倒像是從哪個難民營裏剛被放出來的。
    丟人。
    可不知為何，看著她那副吃得兩頰鼓鼓，心滿意足的樣子，他心頭那股莫名的煩躁，竟也跟著消散了不少，甚至覺得還挺下飯的。
    一頓飯吃完，林姝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蕭老夫人精神頭好了不少，拉著她的手，問東問西，從她小時候的糗事，說到她母親年輕時的趣聞，言語間滿是追憶和疼愛。
    林姝聽著，心裏那點因穿越而來的隔閡，竟也慢慢消融了。
    她想，如果原主沒有被柳姨娘養歪，有這樣一位真心疼愛她的祖母和侯夫人護著，她的人生，本該是另一番光景。
    蕭澈就坐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偶爾給老夫人添一杯熱茶，目光卻總是不自覺地飄向林姝。
    看著她在長輩麵前乖巧應答，臉上帶著幾分羞赧的模樣，眼角不由抽了抽。
    這是那個在飯桌上胡吃海塞的餓死鬼嗎？
    正當一室溫馨和睦之時，門外一個小丫鬟探頭探腦地進來通報，神色有些為難。
    “回老夫人、夫人、世子爺，林二、二小姐來了，在外麵求見。”